我爱故我在

【冢不二】小王子(中)

003

 座位调换得很顺利,不二的位置在第三排,坐在他旁边一个空位的,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手里还拿着套了塑料袋的一把暗蓝色黑纹雨伞。不二走过去同他低语了几句以后,对方就立时起身给手冢让了位置。手冢侧为对方让出过道的空间,不二已经在他的位置上坐下了,落座的时候,手冢的背轻轻地撞到了不二的肩膀。

 

这是个细微得不值一记的接触,但手冢能够感觉到那一瞬间不二紧绷的僵硬。所谓疏远,如果不浮于表面,也必然会沉淀在细节里的。这多少让手冢的情绪有些低落,但今晚这一切原本就不在他的预计内,也比他之前所猜测的状况要好得太多,他也只有让自己不要去想了。

 

这间电影院手冢是常来的,但就算偶尔会买爆米花,他也只选最传统的奶油口味,草莓味是第一次吃,除了草莓的气息以外还有香草和杏仁的味道,感觉并不坏。手冢的口味虽然清淡,但对不是过分甜腻的甜点也并不排斥。他拈了几粒爆米花放进口中抿,大银幕上开始播放各式各样的广告。

 

直到他看见穿着一身蓝色运动服的自己出现在了银幕上,那就是他最近做的运动功能饮料的广告,没什么剧情,他粉丝笑称就像是从手冢国光个人纪录片里面截取了一小段贴出来似的。但拍得确实很好看,有跑步的手冢,打网球的手冢,坐在餐厅落地窗前吃早餐的手冢。他喝功能饮料的时候,近景一切过去,长而稠密的眼睫像是阳光下淡金色的蝴蝶,合着空气中细碎的,羽絮般的尘埃飞舞。这功能饮料有各种口味的,手冢每个场景喝一种不同口味的,这个镜头他喝下的是石榴口味,在他的唇角染上了淡淡的一片红。不二看得入了神,等场景切换的黑暗短暂浮现时,他才想起回头看一眼手冢。

 

映入他眼帘的就是手冢曲起手肘伏在椅子扶手上托着他的下巴,清俊的眉轻轻地拧了起来,柔软的唇也抿起来,显露出几分与他的坚毅不符的,略微孩子气的倔强。不二看出他的心思,微笑道:“手冢很上镜啊。就算在娱乐圈,也是会被人惊叹的那种级别哦。”

 

“不二。”手冢的眉皱得更深了。

 

“怎么啦?这是事实啊,手冢就是长得很好看啊。”不二歪脑袋的时候,一缕栗色发丝柔顺拂过脸颊,他的头发比之中学时期长了不少,原本齐耳的长发如今已经可以覆盖他一半的脖颈,有种洋洋洒洒的温柔感,在影院的光影之中他本就白皙的肤色变得有些半透明,而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则显得更深沉,就像不断涌现着泡沫的,被月光照耀的海。手冢将目光投在他脸上,又有些欲盖弥彰地垂落,“你不喜欢别人这么夸你吗?”

 

“没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有不喜欢。”手冢难得多说了几个字,他此刻心头难言的窘迫,无非是因为在不二面前,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唯有抛出问题,“你呢?你会紧张吗?”

 

不二只怔了一下,即刻明白过来。手冢问的是,一起看自己演的电影,会觉得紧张吗。不二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会啊,我可是专业演员。”不二说到这里,下一秒广告传来熟悉的声音,他立刻转头去看。

 

银幕上现在的广告是仁王那部浪漫爱情喜剧的预告片,剧情从预告片来看就充满套路,无非是一个没事躲懒偷闲,但是工作能力不俗的员工和空降分公司的霸道总裁之间发生的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情纠葛,把霸道总裁小说里的经典常用套路统统化用一遍不止,性转的白莲花男主角还有宴会上惊艳的男扮女装——预告片的开头就是仁王雅治穿着缀满玫瑰的粉色礼服裙拖着长裙摆狂奔在走廊上,一边回忆自己近三个月来惨

无人道的经历——

 

“是不是有点像男亲女爱的剧情?”

 

手冢轻轻凑近不二的耳边问他——他知道不二很喜欢《男亲女爱》这套戏,他抽桌布的绝技就是看这套戏以后学的。不二稍微把脸偏向另一边,手冢才意识到此刻的距离似乎已经突破了彼此的安全界限,但是现在再缩回去,未免有些欲盖弥彰,手冢只有若无其事等着不二给出一个回应,他好抽身。

 

“嗯……人设上有一点吧?但是,”不二虽然脸偏了过去,却没有和手冢拉开距离,好像就打算保持这么一个近距离窃窃私语的状态,“但是仁王有跟我吐槽过,他说女主角的人设实在是太像真田了,他根本入不了戏。”

 

“问题不大,后来开始有感情了,人设应该会有变化的。”手冢推了推眼镜。

 

“很有经验嘛,”不二的语调略微拖长了,听起来有些微妙,“手冢你。”

 

这样的距离,手冢的注意力几乎完全被不二的长睫毛吸引,一闪一闪的,让他想到密云中的星星,闪烁之间让手冢几乎有种想要伸手去摘星的冲动,他将手蜷进袖管里抓牢了袖子,然后才道:“看得多了。”

 

不二轻笑一声,那边银幕上仁王的银发全部披散而下——他这么多年来都保持着一样的发型,就算为角色需要也是可以改发型不能剪头发的,女装衬上银发如丝如烟,五官清冷而有着玉石般的漂亮,瘦削的脸型又透出妖异,在全身镜前闪动裙摆的这段镜头,不二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是粉丝们多好的剪辑素材了,他稍稍感叹了一句:“仁王真应该和幸村合作的。他真合适。”

 

“你跟幸村合作也合作得很好。”

 

“票房不怎么样。幸村那次只想拍一个意识流的东西。”

 

不二和幸村合作的那部电影叫《花鸟风月》 和电影名字一样,着重于风景,主角更像是游荡在其中扑朔的一个精灵。手冢想起电影的内容,眸光却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他低声道:“我觉得很好,很纯净。”他顿了顿,道,“尤其是你穿着白衬衣赤脚在山林里看萤火虫那段。”

 

“你看过啊。”不二的眼睛闪起了光,他曾经不止一次提过《花鸟风月》是他私心里很偏爱的一部电影,讲述的是身怀异能的少年因为自己的特殊能力被父母视为怪物而丢弃,只有被神社中的巫女婆婆抚养长大,而故事的女主角,是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女鬼。故事情节就像流动的风和云,既跳跃又散漫,但是不二说:“我喜欢这种灵魂伴侣的感觉。”

 

这时,彩色世界的电影正片已经开始,两人也暂停了闲聊,专注于眼前的故事。

 

绿川导演擅长的文艺片,都是在凡人的情缘里掺进了神性的。故事的情节在小说里是因为意外而盲眼的小女孩儿和男孩儿在小学的时候因为交笔友而相识,男孩儿有先天性心脏病,被判断活不过十岁,但他很坚强,已经撑过了最难的一关。两个人在茫茫人海中相识,男孩儿的母亲也是盲人,所以会读盲文,两人通信顺利。十五岁那一年,他们两人相约在横滨的马车道见面,一起度过了一个美丽的夏休期。在离开横滨的前一天,男孩儿向女孩儿表了白,送给了她自己折的一千只千纸鹤,装在玻璃罐子里,像一颗又一颗彩色的心。

 

但再之后,直到女孩儿毅然决然接手了一项尚属于研究中的手术,恢复了光明,她却失去了男孩儿的消息,这个人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搬家,寄出的信被收回,电话拨出去是空号。在古代,想要寻找一个人是很困难的事,而在现代,一个人想要消失,也很轻易。

 

能够重见光明的女孩儿见到的一切却都是没有颜色的,这就是代价。这样的她到了成年的那一年,由于一场车祸,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了另一个时空,但她并没有惊恐多久,虽然一切都是全然的陌生,可是她却见到了男孩儿——她虽然没有见过他的人,却看过他的照片,听过他的声音,甚至,只要一触碰到他的手,女孩儿就清晰无误地知道,是他。

 

是个很凄美也很温柔的故事。重获光明却没有色彩的女孩儿,就这样像一片纸裁剪成的碎花被卷入一个又一个时空的漩涡中。在这个故事里,男主角的身份可能是冷血无情的杀手,可能是身怀重大科研秘密的医生,可能是沉迷于制造克隆人和机器人的科学家,也可能一下成了古代的武士,甚至童话世界里的王子。彩色世界的投资不小,每一个场景都力求真实和美并存。童话世界辉煌华丽的宫殿,流光溢彩的南瓜马车,特效更是烧钱。

 

但最触动的反而是平凡身份下的相遇,不二是学校里的老师,女孩儿是学生,即便再怎样喜欢,碍于这个时空的身份,女孩儿也只有将情谊深藏,藏不住的时候想要解释前因后果,却被认为只不过是一种盲目的迷恋和崇拜。又或者再相遇男主角已经有了未婚妻,一个和女孩儿很像的视力障碍患者,也是这个时空里女孩儿最好的朋友。女孩儿想要逃避,却一次又一次被对一切全不知情的好友拉回来,她终于崩溃,这个时空的崩塌在她于深夜告诉好友自己的经历,两个女孩儿抱在一起痛哭结束。

 

这一段的时空是三个主线时空之一,当两个女孩儿抱在一起痛哭,女主角因为说出真相再一次化作了零落的樱花花瓣时,整个影院也都起伏着细碎的哭声。手冢心中触动,但他是一个无论再感动都很难掉眼泪的人,从口袋里翻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了眼眶红红的不二。

 

这部戏女主角的戏份最多,不二作为男主角并没有那么出彩,粉丝们在他接拍以后,有各种各样的担忧,也认为他不应该为刚出道才几年的新人女主角做嫁衣。但手冢了解,他读了这个故事以后,他就知道,不二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这个故事的。

 

女孩儿最终在现世醒来,她原来只是昏迷了几天,并没有什么大碍。但在这间医院走动的时候,却让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是男主角。

 

原来男孩儿就在她昏迷期间,因为换心手术的失败而辞世,也正是在这间医院。

 

最后的镜头,是女孩儿视角里被眼泪遮盖得朦胧的,摇摇欲坠的世界,和朦胧过后突然焕发的世界。男孩儿的母亲把男孩儿生前写的日记交给了她。最后是男主角的声音作为旁白,伴随着女主角又一天踏上了去研究所上班——这次她给她古怪的科学家上司交的报告,是关于换心手术后如何延长病人生命的可行性。

 

旁白念的是男主角最后一天写的日记,一首拜伦写的诗。

 

——我们不再一起漫游。

 

断续的哭泣声中,不二拿起了吃空的爆米花盒子,起身离开。他进来以后就将他的斗篷披肩外套脱下了,露出里面的黑色针织毛衣,毛衣上是一只异色瞳猫的图案,眼睛一蓝一金,表情看起来狡黠又透着诡异。他将外套挂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是还没喝完的咖啡。

 

手冢静静走在他身后,不二的身高比中学时候还是高出了不少,但也并不算特别高挑。但他虽然瘦,肌肉却柔韧而充满力量,从打网球的时候开始,就是那样。尽管看起来单薄,却不会给人以弱不禁风的感觉。在黑暗中他只顾低头走,就像一柄华丽的,还未出鞘的窄剑。

 

两人走出影院,暴雨已经停止,空气仍然潮湿。影院的旁边是麦当劳,有不少人离开了影院就直奔麦当劳,明亮温暖的灯光和开门关门间流动出的炸鸡的香气。手冢忽然问道:“你饿不饿?”

 

不二仍然保持沉默。他的眼圈是红的,冰蓝的眼眸中氤氲着淡淡的水雾,像溺水的樱花。他回头看手冢,看了很久,才轻轻地点了一点头。

 

“吃点东西吧。”

 

一手推开麦当劳的门时,手冢用空出的另一只手轻轻揽了揽不二瘦削的肩膀。他们两个人的身高还是颇有差距的,此刻他拢着不二,犹如拢着一束花在怀里,不二略微回头看他,扬起的眼梢曳出一片红,睫羽也是湿蒙蒙的,手冢忽然有一种恍若昨日再临的错觉。

 

当不二扔掉了爆米花盒子以后,原本塞给了手冢的轻松熊又到了他的手里。进到室内,他坐下后,摘下了贝雷帽,手冢又问他:“没关系么,被认出来?”

 

“没关系的。演员也是正常人啊。”不二红着眼眶开玩笑的模样也同记忆中某处重叠,他从口袋里拿出刚才手冢给他的手帕,轻轻再揉了揉眼角,又小心把手帕折好,青绿色的帕子在他的手中被折成了一朵轻盈的玫瑰,“迹部教我折的。”

 

手冢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觉得骨鲠在喉。

 

一切都有些熟悉得过了头,他回忆里也翻涌起了无尽旋转的漩涡。不二轻轻伸手戳着那沾有他眼泪的玫瑰花瓣,随后才想起来:“你要吃什么?”

 

“你说吧。我去买。”

 

“薯条,热朱古力。巧克力圣代。”

 

手冢皱起了眉头,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记忆里也曾经是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灯光下,他对面前的不二说:“不二,冬天吃冰激凌对胃不好。”对方红着眼睛,还是对他做了个鬼脸,竭力做轻松状的俏皮。

 

但这一天,他没有再说出口。

 

有些话,即便出于关心,也是需要一点立场与资格的凭借才能说得理直气壮的。手冢的责任心强,但在私人生活方面从不妨碍任何人的自由。

 

以前手冢会被认为成熟,除了长相上逐渐远离了中学生的稚气以外,还有就是大家普遍认为他太过于沉默,小孩子总是活泼的,爱玩爱笑爱闹的,但其实不是,人越长大越知道,有时候成熟不等于保持沉默,那可能只是态度的一种。成熟,是想说的话都在舌尖绽放,还能欲言又止。

 

已经过去太久了,他们都长大了。正如同那天一直在不断掉眼泪,还竭力要微笑,要做鬼脸的不二,看起来伪装得多么拙劣,今天他只是轻轻巧巧折一枝吸收了他眼泪的玫瑰。当他心里有千言万语的时候,他也不再选择无论多潦草也要说出口,他也懂得把这些话都抑在心间。

 

今晚的相遇意味着什么呢,也许什么都不意味。

 

人和人的相逢,有一种叫萍水相逢。只是一刹那交集,之后又要无限地分开。他们今晚的相遇,也莫过于此。端着托盘回到座位的短短几步路,手冢忽然想起了,他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手冢对于大明星不二周助的关注很隐秘,他从没有告诉过不二,但自从不二出国以后,他们断续也有联络,德国和日本,德国和英国的区别并不算太大,时差反而更缩小,只是联系反不比国中时候他去德国时联系得频密了。有些执念,终归随着他们那场比赛以后,就尘埃落定,又随风散去了。

 

其实手冢一向知道,他跟不二并不是同类。一个凡事都全力以赴,务求做到最好,一个随心所欲,顺其自然。从前不过是某些交会时的错觉让不二以为他们的追求是一样的,才造成了两人后来的局面。他知道不二曾经不顾一切地想要循着他的方向去追寻,但最终也还是选择了放下。或许是因为不值得,或许是因为其他。手冢明白相伴相守这些命运,发生在自己认同的人身上的几率反而很小,有时候你越是觉得被吸引,越是意味着你们并不在同一条轨道上。

 

但那个时候,终归他们是朋友。即使被不二冠以曾经的好朋友之名,手冢也不觉得那是什么试图切断他们之间联系的暗示。他会在不二于奖项上有所斩获时发恭喜,不二也会留意他的比赛情况,他曾经给不二出演的舞台剧送过花篮,不二po上微博的照片里柔美的微笑边就是他所赠的花篮中的天堂鸟在招摇,整张照片落在手冢眼中,是炽烈又温柔的画面。

 

只不过一个多月以前,在法国参加活动的不二在接受采访时被问到手冢宣布打完这一年的温网就退役时的回答,像这么多年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像蝴蝶振翅之夜里那个最重要的夜晚,两位男主角相遇时,特工那个轻轻的眨眼——

 

一切都结束了。

 

他回答记者,那段打网球的岁月对他意味着什么时,招牌式的歪头微笑,风轻云淡道。

 

“我希望是醒来就会忘记的梦吧。”

 

手冢对那个视频只看过一次,但记得很清楚,他说完后,眼帘下垂,长睫毛眨动了好几下。屏幕那头的手冢依然没有一点表情,只是真正的疏远,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很多时候,他觉得不二就像他手肘的旧伤,不经意的动作都能牵动钻进骨头里的那种难耐的疼痛,但他很快又意识到,这个说法是不对的。不二本身并不是他所背负的伤痛那样可怕的东西。不如说,是不二在他心中所留下的那个缺口,才是令他灵魂隐隐作痛的现在。

 

不二注意到手冢也买了一个巧克力圣代。他看着手冢拿起小勺举起冰激凌杯一勺一勺送进嘴里,吃得既斯文又机械,忍不住终于笑出了声。

 

“怎么了?”手冢被不二的笑声怔住,小勺子轻轻一撇,一抹巧克力酱就沾在了他的嘴唇上。手冢的肤色很白,这好像是天生的,在球场上风吹日晒都没能改变这一点,不二想过,如果他是手冢的经纪人,一定给手冢接很多护肤品的广告代言——但当然手冢除了上镜需要从来也不用化妆品之类,要他做虚假广告也不可能。但是在这么雪白的肌肤,和淡色的嘴唇上看到了一点巧克力酱,便成了程度诡异的可爱,也正是引得不二笑出声来的缘由。

 

“没什么,只不过觉得,”他们这个位置刚好在灯光下,光影如同浓稠的奶油不太均匀地落在不二的发上,也同样投入了他眼中的那片海,不二稍稍眯起眼睛,道,“觉得你很可爱。”

 

手冢手里的勺子险些要握不住。

 

再接着,他们也不过是絮絮谈论彼此的近况,手冢觉得自己有点虚伪,不二的粉丝制作的他近期的行程表都被他保存在手机里,他却还要在不二说起时装作是才知道的样子。而不二对他的关心则表现得坦荡得多。手冢这次决定退役,和年龄关系不算很大,主要是手肘的旧伤复发,但至今仍与温网失之交臂的不甘心,让他决定再拼一次,这次假期结束后,他就会全情投入训练中。

 

这些不二也都是知道的。

 

“不愧是手冢。那我提前祝你凯旋。”说到这里时,不二轻轻地触碰了手冢左手的手臂,那种无声的安抚就像一只蝴蝶浅吻过一朵花,也许是他的手刚拿过冰激凌杯,竟然凉得手冢有些战栗,“我四月份要去英国拍戏。之后就是休假,应该也会留在英国,见一见老同学之类。”

 

当初不二出国,就是为了去英国的牛津大学,只不过他上了两年学就被星探挖掘出道了,但以他喜爱结交朋友的兴趣和令人如沐春风的性格,两年内也交了不少的好朋友,甚至连他的老师们也有好几个直到现在也和他常常联络。这些不二自己不太谈起,但粉丝如同最精明的侦探,总能从蛛丝马迹里挖到一点,然后用来写关于不二周助是多么多么天上难有地下难寻天下无双的优秀这类小论文。

 

手冢看过一些,以他对不二的了解,那些说法言辞固然有煽情之嫌,但倒也可信。手冢常常都觉得,若非他认识不二算是不迟不早,又在网球上能给予不二一些指教,才足以在他心中占据好朋友的位置,说是良师益友,也不算为过,但网球终归不是人生的全部,君子之交淡如水,虽然千杯不醉,但有时同麻木不仁,了无生趣,也差不多。

 

“到时,我来看你比赛。”

 

不二说到这里的时候,触碰手冢手臂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隔着衣物仍然有柔软的触感。手冢看向不二的手,才发现在他的中指上戴了一枚戒指。银色指环,两边是镂空雕刻的蝴蝶,镶着碎钻,灯影下流动着分外耀眼的光彩,手冢隔着镜片都觉得有些刺痛。

 

似乎留意到了他的视线,不二轻轻曲起了手指晃了晃,道:“之前参加一个综艺节目,不小心受伤,这里留了个疤。”他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片刻,有些犹豫,“所以,戴个戒指遮一遮。”说完,手冢注目于他戒指的视线余光刚好撇到不二咬唇的小动作,便捕捉到他的一点懊恼。

 

随后,不二将手指闪电般缩回,拢紧冰激凌杯,才发现吃得差不多,都融化成了雪水。他又再抓紧还有余温的朱古力,道:“走吧,很晚了。”

 

手冢仍旧是跟在他身后,在门口时不二忽然停下,手冢替他接过手里的朱古力,另一只手替他举起衣袖,他便将外套轻松穿好。斗篷的系带也松散下来,刚好轻飘飘地拂过手冢的手。

 

本能地捉住了,手冢才想起自己应该放开,偏偏捉紧了,无论如何都放不开。不二的手已经从他手里接过那根飘逸的丝带,自己低头去系了。他又戴好贝雷帽,才又回头拿起被他抓住的那只轻松熊,回头冲手冢微笑道:“走吧。”

 

于是就又是他跟在手冢的身后了。

 

好像当年也是这样,一样是在麦当劳,一样是不二跟在他身后,对他微笑着说走吧。

 

只是那时候他们在麦当劳坐了一整夜,直到天光,喝了不止一杯朱古力,就像是期盼能把自己灌醉。

 

此刻出门,并不是朝阳初升,仍是月亮高悬于天空。

 

两人交流过后,不二竟然也坐电车回家。

 

“我很亲民的,手冢大人。”不二笑得灿烂揶揄他,眼角仍然还有细微的一点红,在月光下,同他的笑颜一起形成了一种极为微妙的,纤细的,却触动人心的漂亮。

 

于是便又一起坐电车,刚好可以同一段路,将将赶上末班车,空荡荡,手冢想不跟不二坐一起也不行。不二正忙于低头解开轻松熊脖子上的丝带胡乱打着各种各样的结,口中细碎问着手冢关于剧情的感想。

 

“时间线会不会感觉有点凌乱?”

 

“不会,这种跳跃感很有美感。”

 

“怕观众觉得混乱。”

 

“混乱才更像是梦境。”

 

不二弯起了嘴角,道:“你真是绿川导演的知己。”

 

不是。

 

手冢在心里无声地重复了一遍。

 

我只是偏袒你。

 

但电影故事当然是好故事,讨论回归到情节上,不二道:“最觉得恍然如梦的,反而是女主角最终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吧。”

 

“是啊。但真正的梦醒,大概都是这样的吧。”

 

不二低低地笑了起来,眼帘低垂,被浓睫和垂落的刘海遮掩住了眼光,他轻轻摩挲着中指上的戒指,道:“是啊。梦醒以后,都是这样。”他稍稍回过头,看窗外的夜色与月光,“我们不再一起漫游。”

备注:关于我们不再一起漫游这首诗 我放个全篇吧 真的很喜欢‘漫游’这个概念。

好吧,我们不再一起漫游,

消磨这幽深的夜晚,

尽管这颗心仍旧迷恋,

尽管月光还那么灿烂。

因为利剑能够磨破剑鞘,

灵魂也把胸膛磨得够受,

这颗心呵,它得停下来呼吸,

爱情也得有歇息的时候。

虽然夜晚为爱情而降临,

很快的,很快又是白昼,

但是在这月光的世界,

我们已不再一起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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