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故我在

【冢不二】春秋

春秋

 

是春夏秋冬的春秋。不是轩仔的春秋。

 

其实BGM是《韵律泳》

 

太快的肯等 太慢的肯追 才成绝配

 

时间线在U17训练营后 情节纯属虚构 随时会被官方打脸

 

没什么剧情的意识流 梦境拼凑写来满足自己的 应该不是很甜挺淡的

 

我流冢不二Ooc全归我 他们好好恋爱就好

 

000

 

月明如水,雪花先是星星点点,飞舞起来,借了月的光,像是某种舒展开蜷缩触角的幼虫,风刮过,雪下得愈发大了起来,又像是破茧成了蝴蝶。湖面上是淡淡的一片蓝,像是最明艳的蓝宝石,又像是有情人的眸。蓝色之中流淌着银色,紫灰的夜空下隐隐约约飘荡着歌声,听来如泣如诉,调子绵长柔婉,有种千回百转的凄美之意。

 

歌声虽美,却听不清歌词,像是某种神秘的语言。随着那曲歌如同穿云破月般扬起,雪花之中也泛起了秾艳的深红色,像从素心深处渗出的血。狂风大起,雪片如同天上的银河倾泻而下,仿佛盛大的流星雨不断坠向地面,而深红色之中又不断泛起各种各样的红,浓淡深浅都不一样,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半空之中点燃了导火线,便有烟花跃然于天际,绽放出一片潋滟璀璨。

 

湖边金黄的秋桂花树后闪出了一道人影,浑身裹在黑袍里,看起来身形略显单薄,但体态匀称柔韧,脸掩在漆黑帽子下,宽阔帽檐的两边翘起尖角,尖角上各自挂着一只银铃,隐约能看到的,是白皙的肤色和线条优美尖俏的下颌。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教堂。走远了,在雪地上也留下点点血痕,像是盛开在冬季的红梅——原来,在他的背后,竟然有一个巨大的伤口。

 

教堂的门是半掩着,脚步踉跄的黑袍人推开大门后几乎立时就跌倒在地。双膝还没触地,就已经有一只手伸出来,扶住了他的手臂。帽子却已经掉了,栗色的齐肩长发凌乱堆在脸颊,冰蓝色的眸略略抬起时,即见到一盏灯——青绿色的琉璃,雕琢成六芒星的形状,光影温柔又明亮,一如他面前持灯而立的男子。男子一身淡紫色的长袍,胸前垂着银色的十字架,十字架的中央镶嵌着一颗灿烂的蓝宝石,他轻轻低下身,那蓝宝石与栗色发少年的眼睛几乎是如出一辙。

 

两人对视的瞬间,刚被扶起来的少年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在他的世界陷入沉寂以前,最后的一线清明里,他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片清幽芬芳中。

 

再度睁开眼时,落入少年眼帘的,仍是一片幽微昏暗的灯光。年轻的神父坐在桌边,正低头在往帽檐上缝补着什么,少年直起身,探首去看,发现正被往帽檐上缝的,竟然是一颗颗浑圆光润的黑珍珠。而他手边的一个鎏金的小盒子里放满了雪白和淡紫还有玫瑰色的贝壳。

 

少年忍不住轻笑出声,道:“驱魔师大人——”他稍微拖长了音,语调跟着轻盈地上扬,笑起来时眼睑像带了一点桃花的纹路脉络,“你是要把你全部的财富都缝在这顶帽子上吗?”

 

“这些都是施加了魔法咒语的。”

 

“那就更贵重了。”

 

年轻的,做成神父打扮的驱魔师抬起眼,眼尾狭长而上挑,形状像是在鬓边裁开的一朵清冷的花。棕黑色的双眸凛冽,在长睫掩映下,仿佛花枝缠绕之中的一柄剑。但在望向少年时,却像是万物复苏的时节被阳光融解了些许的春冰。

 

“不二,你的伤很严重,怎么回事?”

 

不二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水雾氤氲,看来有些无法掩饰的脆弱,却又非常温柔。

 

“独角兽。吸血鬼在猎杀独角兽。”

 

年轻的驱魔师放下手中的帽子,脸上的表情不变,仍像是千年来都无波无澜的深潭。他凝着不二,道:“怎么会?吸血鬼应该是不能触碰独角兽的。”

 

“他们列了一个魔法阵。越是光明圣洁的生物,受到的伤害就会越严重……”不二伸出手,他的十指上已经缠绕上了烈焰般的红痕,在黑暗中,仅有一脉温存的月光,隐隐约约映照着他的手指,竟显得有些缠绵。他看了一会儿,轻轻曲了一下指节,月色仿佛为他的手指戴上了明亮的指环,他勾起嘴角笑道,“你看,手冢,这样像不像戴了戒指?”

 

手冢望向他的目光颇为严厉,但转瞬之间又变得柔和,他道:“是他们伤的你?”

 

“我不愿意和他们为伍。你知道,我并不愿意和任何人站队——何况是他们。”不二苦笑道,“我是一个吸血鬼之中的异类。”

 

“明白了。”

 

“你不用管我,我只希望你现在快点去救那些独角兽。”

 

手冢站起身道:“你要跟我一起去。”

 

不二皱了皱眉,道:“我受了伤,会拖累你。”

 

“他们要杀独角兽,目的就是要毁灭这整座城市。你一个人留在教堂会有危险。”手冢从桌边的椅背上取下一件大衣,走过去扶不二下床,又替他将大衣披好,不二顺从他的意思,自己开始系纽扣,手冢将目光投向他的手指,道:“你的戒指呢?”

 

不二系好纽扣,伸手从衣服里拎出一条细细的金链子。上面是一只珍珠戒指,珍珠上又以暗蓝色和翡翠绿的钻石铺陈开了图案,仔细去看,尽管非常微型,却能够清晰辨认出,那是地球上七大洲四大洋的图案。他将珍珠戒指取下,递给手冢,道:“给你吧。”

 

手冢稍稍抬眼凝向他,目光仍旧平静,不二却知道他的疑问,他低声道:“那个魔法阵对你也会有危险。”说完,他不顾手冢的反应会如何,就直接伸手拽住了手冢的手指,替他把戒指戴上,道,“不要小看这个守护戒指,关键时候它能救你一命。”

 

手冢轻轻将手指蜷缩起来,似乎有所犹疑,但他并没有拒绝。

 

不二身后巨大的伤口已经被敷上了药粉,黑袍被褪下,里头换上了手冢的银色长袍,对他来说有些太大,穿在身上,阔落落的,边缘就像蝴蝶在风中挥舞着自己巨大的翅膀。外头又披了一件珠灰色的大衣,苍白的面容宛如窗台上正幽幽盛放的雪色兰花。

 

两人一起离开了教堂,不二长舒一口气,道:“你有多久没离开教堂了?”

 

“一年吧。”

 

“自从吸血鬼肆虐以后,你就没有离开教堂了吧……神父去世以后,就找不到人告解,也没有人会来教堂。你躲在这里,”不二轻轻抬眼,去凝望手冢的侧脸,“你不会觉得寂寞么?”

 

手冢并没有说话,他伸手紧紧拽着十字架的坠子,目视前方。

 

他们往前走,远处的森林在风雪之中婆娑如鬼魅,地面上的雪竟然是蓝色的,仔细去看,才发现那蓝色是流动的液体——是血!独角兽的血!那神秘的吟唱听来愈加凄厉,而蓝色的血流淌在雪地上,竟然开放出了一朵又一朵暗紫色的曼陀罗。两个人每走过一个地方,就开出一朵曼陀罗,竟蔓延成了一条绚烂的花路。

 

“——喂,手冢,其实,你知道,我已经离开了这里很久,我这次回来,本身就是为了来邀请你。”不二似乎有些冷,他将身上珠灰色的大衣裹得更紧,“超度了这些独角兽以后,我们就一起去环游世界吧。把那些滥杀无辜的吸血鬼消灭,把做错了事的吸血鬼送进监狱,然后净化好的吸血鬼,或者送他们去灵异协会,让他们也能为正义发光发热……”不二越说越觉得兴奋起来,“我们一起搭档吧,就从这次解救那些可怜的吸血鬼开始。”

 

手冢的右手上提着那盏青绿色的六芒星灯盏。他没有说话,只是另一只捏着十字架的手轻轻开始转动起来。森林内,独角兽的尸体近在眼前。独角兽晶莹如雪,却又比雪更多了一点温柔的圣光,逐渐融化后,成了蓝色,又再开出一朵又一朵的曼陀罗。

 

“你快点去救救它们!还有很多没有死!我不能靠近它们,我在这里替你破坏魔法阵!”不二见到在地上因为疼痛而不断翻滚着的独角兽,听到它们口中柔婉却凄凉的哀鸣,不由急切起来。手冢点点头,轻轻将手中的灯盏一挥,青绿色光影如萤火闪过,                                                                                                                                  过,同时他咬破手指尖,将一滴血抹在胸前悬挂的十字架上,再扯下十字架挥过,又是一道冰蓝光芒闪烁而过,似流星飞舞。淡色的薄唇飞快张合默念着咒语,蓝绿两色的光芒笼罩着还幸存的独角兽,他们逐渐地恢复了正常。

 

不二正站在魔法阵的外部边缘,也在默念咒语,和一道银色的光芒对峙着——风吹动他的白袍和大衣的边缘,栗色的发丝散乱在风里,他像是下一秒钟就要乘风归去。眼见那道银色的光芒逐渐微弱下去,半透明的光束投在不二的身上,他整个人都像一枝随时会被狂风摧折的初绽的花。但他牢牢站定,毫不退让,眼见银色光芒就此消失,他忽然感到背后的伤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他回头,不知什么时候,手冢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他手中,是一把缠绕着花枝与藤蔓的剑,正好刺进了他的脊椎骨之中,直到此刻,不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这么单薄的一具血肉之躯,原来,吸血鬼也会有这么强烈的痛觉。

 

他是从来不吸血的吸血鬼。听说其他的吸血鬼血是暗紫色的,但他的血仍然是鲜红的,和人类时别无二致。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在那棵开得盛大而美丽的樱花树下,他见到了回眸望向他的手冢国光。

 

那时他们还穿着蓝白两色为主的校服,站在一片迷离烂漫的粉之中,此刻游离之中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去,一切都有种源远流长的温存。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想,这个手冢国光,总觉得我像是认识了他很久,很久……

 

001

 

梦中真实的痛觉让不二战栗,当他猛然从梦中惊醒时,身体仍无可抑制地在颤抖。他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干干净净,并没有缠绕上那些古怪的红线。随即他才被黑暗中的一点光亮吸引,仔细去看,他并不是在宿舍房间,而是在图书馆。他低头,见到手边是台灯昏黄的一点幽微光线。图书馆的窗前垂着纯白色的窗帘,门窗都关紧,帘子纹丝不动,上面绣着的深红色的香雪兰也像是攀附着墙面,在暗中看来,竟有几分出人意料的妖异。

 

脑海中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碎片重新拼凑出回忆。他低头,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本棕色的硬装日记本,翻开后,是大片黄色,白色和浅粉色的棠棣花图样。不二才想起来,他来这里,是来取一个人留在这儿的日记本。

 

而那个人……

 

黑暗中,不二忽然有一种尖锐的预感,直抵心脏,他回头,隔着书架扬起声道:“手冢——”他叫出声,又觉得后悔,但已经覆水难收,只有继续道,“手冢,你在么?”

 

有一瞬间的安静,不二刚提起来的心又缓缓放下了,明明是轻松的,却又无可抑制地渗出了一些失落来。他转过身,重新将笔记本握在手里。那里面像是藏着另外一个世界,他之前分明一直流连于那扇门外,左右四顾,徘徊无定,但每每那扇门漏出一线光时,他却只会选择逃避。甚至如今钥匙已经在他的手里,他心中却仍然怀揣着恐惧,那种情绪实在诡秘,教他都不懂如何分析处理。

 

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会在倦极入睡以后,还做了那样的噩梦。梦境的结局如潮水般向不二涌来,他想到梦境的最后,他回头,填满他视线的,是手冢那张春冰般的脸,只是更添了凛冽的严霜,他轻轻皱起眉的痕迹,像被风吹起的一点涟漪,却愈见冰冻。

 

不二在剧痛之中跌堕入湖水。痛感尚未完全淹没知觉,整个人就已经完全冻结。他一点点感受到身体的解冻,和心脏的复苏。些微的刺痛仿佛在体内跳跃着流淌,来去自如。

 

这样的梦,他做了类似的无数个,梦中他或许出现在一片雪白的病房里,而手冢,会在刺眼的白炽灯光下,将手术刀径自地在他的皮肤上画了个圈,然后将不二的心脏径自取出——血淋淋的心脏上也跟着开出暗紫色和暗红色的曼陀罗,在灯光下仿佛用最华丽明艳的宝石雕琢而成,却又多了纵横的,仿佛是在撒野般的生命力。梦境太过清明,不二觉得,刀锋再亮,比不过手冢的眸光。

 

又有时候,是在壁炉燃烧着火焰的酒馆。墙壁上,地面上,乃至于天花都是一片繁花似锦,既温柔又耀眼夺目。而手冢就坐在同样开满了花的椅子上,静静地凝望着刚进门的不二。不二的身上沾满了霜雪,整个人都成了雪人,同样是被花瓣簇拥着的吊灯射落一片灿烂光影,他即刻就要融化。下一秒钟,又是幽暗的巷道,两边的墙上是幽幽淡淡的壁灯,光线中,手冢的脸也变得有些蒙昧的模糊,不二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也就无从判断,他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直到连风都停住,枪声响起,子弹精准无比地射入他的心口,一蓬血花绽放,不二颓然倒地。

 

这样的梦做得多了,不二都有些模糊起来,为什么呢?有的梦境意味着预言,这不可能,手冢无论如何都不会想要杀他吧,有的梦境则是潜意识的投射,那么,难道是不二想要死在手冢手上?他当然有浪漫情怀,但还不至于去到想要殉情的地步吧——不,那连殉情也算不上吧。

 

那么,是为什么呢?

 

或许在不知不觉里,不二已经把手冢视为一个危险人物,也许,这是在提醒他,手冢已经让他的生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又也许,是在自己那样偏执地,冲动地,将自己最软弱的一面都暴露给手冢的时候,对方便等同于掌握了对他的生杀大权。不二难以想象自己对任何人予取予求,可是,回想从过去到现在,他又确实一次都没有能够违逆手冢的意思。即便是有自己的主张,也因为手冢的认同和理解,显得像是在对方的包容下才得以进行。其实,他真的在乎手冢怎么想吗?不二觉得答案是否定的,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他不在乎对方会怎么看待自己,却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试图探寻,对方对两人关系的定义究竟如何。

 

那是一个外表华美万千的礼物盒,但就跟薛定谔的箱子一样,谁也无法在打开箱子以前,完全断言那里面藏着的是什么。也许是活着的猫,也许是已经死去的猫,也许是方中信的巧克力,也可能是最致命的毒药。人与人的关系是会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进,也可能是悬崖万丈。感情生活里多是暗流涌动,一旦触礁,所有的一切都覆灭。

 

在此以前,不二对任何人,乃至对任何人,都可以坦然无畏地说一句,手冢国光是他的良师益友,是他的知己,也是他尊敬的人。但这样的追逐从一开始就埋下了暧昧的种子,当初并非因为心悦诚服的尊敬,根本早就是一眼心动,蠢蠢欲动的好奇,也不过是名为喜欢的情愫的前身。

 

真正揭破那一刻,原来并不是在任何一个他们默契相处的时刻,那些会心的微笑,被糖黏住了的视线,共同凝望同一片花瓣的巧合,并没有使得他意识到这萦绕于他心的特别的情绪是源自于什么。他总觉得,他是想要完全地看穿手冢,想要这被称为冰山,实际上也确实可以说是严丝合缝,无懈可击的人物,能够向他漏出一线光。

 

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手冢和他一样,是把网球当做乐趣,是为着追逐那美丽的小玩意儿在球场上飞奔的过程,他以为他们同样对于胜利志在必得,却又不愿意完全交出自己,唯恐失控。但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手冢的从容冷静只不过是表象,他也是一个为着胜利和所背负的责任愿意不顾一切去付出乃至是牺牲的殉道者。这种悲壮震撼了不二,却也动摇了在他深心处那种隐约的期待。

 

天空海阔,不二无法说服自己为了网球投入自己所有一切的思觉。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意识到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失去手冢。他只不过是想要手冢永远走在他的前面,他就像在暗中逐光的人,只要看到那道背影,就有继续向前的动力。

 

但他没想到,有的路是独木桥,终归只有一个人能走。

 

而他这次只能在停留原地。

 

从未有过的惶惑,恐慌,愤怒和更为深沉的悲哀完全地侵蚀了不二的心,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无论他们的关系是有怎样的定义,在他的深心处,那早已不是简简单单的知己好友。一旦手冢要离开他生命的范围,或许仅仅只是他不能再像往日那样和手冢处于同一重叠的轨迹,只能接受渐行渐远的结局,他无法接受。那样冲动地发起无望的挑战,只是想要在一败涂地后,将心底的执念连根拔去,彻底放弃网球,也就可以逃离开有手冢国光的那个世界。

 

不二再度垂下眼帘,手无意地翻动了一页后,看到了几行蓝紫色的钢笔字。

 

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你如同忧郁这个词。

 

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寞与群星。

 

不二仿佛心尖被什么无形之物破开,刺痛感让他的手指都有些颤抖。太微妙地贴合了此刻的心情,显得这诗句就像某种过分有效的咒语。他用手指轻轻地抚过熟悉的,他已经看了有三年的字迹。分明心中有难言的苦涩,嘴角却不自觉微微上翘。他轻轻念出这首诗的最后两句:“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已经足够。而我会觉得幸福,因为那不是真的而幸福。”

 

他再度翻开手冢的日记。对方在到了德国后,一下飞机就给他打来了电话,在那场突兀而没有行进的比赛之后,两人的心绪都有些杂乱无章,手冢对他的关心,他感受得到,但那些安慰是苍白的,再有力都苍白,手冢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在沉默持续良久,但没有人挂断电话的情形之下,他忽然道:“不二,我希望你了解,我之所以不愿意和你比赛,并不仅仅是因为你的状态不适合比赛。也不仅仅因为,我不愿意你放弃网球。尽管这些理由都是真实的……”

 

“我明白。”不二打断了他。现在并不是听道理的时候。无论那是多么正确正义的话,他都不愿意在此刻听到。手冢却难得强横的,不理不二的拒绝,道:“但最重要的是,你永远都是自由的。”

 

不二捏住手机的手松了又紧,手机上垂着一个开花仙人掌的挂件,那其实绵软的仙人掌的刺抵住他手指分明的骨节,也多了一点坚硬的疼痛。但这真实的触觉让他清醒。

 

“再自由,都要有一个降落的地方呀。”抑着如梦似幻的叹息,不二轻轻歪着头,电流摩挲过他的耳朵,仿佛要迸出火花来,不二的心也是一片酥麻,那战栗危险之中又蕴藏着蛰伏已久的占有欲。

 

“是。”手冢这一句,并不是简单的应答,更像是一个允诺。

 

这橄榄枝温柔地探向了不二的心,直抵他心中最软的那个角落,仿佛下一秒,只要不二肯轻轻点一点头,吹一口气,橄榄枝上便能立时开满如云似烟般的花。

 

“我知道,给你添了麻烦。这些本来不是你的责任。我应该自己负责的。”

 

“没有这回事。”手冢的声音照旧清冷,此刻语气听来却格外温醇,像冬日大雪过后,从云层内透出的阳光,颇有风和日丽之感,“你向我求助,是我的荣幸。”

 

那一刻脸颊的滚烫,如今回想起来,仍能在心间折射。不二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涌动起一股暖流,继而他又听到手冢说:“不二,我一直希望,我们不只是君子之交的关系。”

 

那时不二尚且还有闲余力气,装作漫不经心地调笑道:“但是淡如水,才能够千杯不醉啊。”

 

“也可能会溺水。”

 

“如果我溺水,你会来救我么?”

 

“当然。”

 

不二继续放任自己的异想天开。

 

“那你救不了我呢?”

 

那边沉默片刻,语气因迟疑而显出罕有的绵软来:“不会的。”

 

不二记得自己当时说,他说:“即便是我们手冢国光大人,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吧。也可能有做不到的事啊。那你会怎么样?”

 

“我可以在水底陪你。”

 

手冢的语气非常认真,听来像个严肃对待老师提问的优等生。以至于这原本应该仅仅是浪漫的闲话,竟然透出一种郑重其事的味道来。

 

也就是自那一晚起,不二开始做那样诡秘的梦境。在梦中,他拥有清明的上帝视角,能够准确无误地看到手冢杀死自己的全部过程。梦中,每一次,他们都有不同的身份背景,但每一次都是他去向手冢求助,手冢接纳了他的请求,最后却毫不留情地把他杀死。

 

这算是预告吗?从小到大,不二对一些潜在的危险都有极其敏锐的感知,难道梦境就是给他的警告?

 

但这些都不是造成不二内心犹疑未定的根本原因。

 

在手冢去到德国以后,他们依然保持了相当的联络,也许是有些话说穿了,感情到达了临界点,一切虽然都摇摇欲坠,却又顺理成章,即便不安也包含着窃窃的甜蜜。直到手冢说:“不二,我希望你不要放弃网球,一来是因为,我希望还有机会可以和你在球场上再相逢。但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网球的。如果只是为了眼前的一点执着,一叶障目般的放弃,等你后悔的时候,我怕来不及。”

 

真的,谁也不能因为手冢外表的冷淡而否认他内在蕴藏着的敏锐的机锋。不二已完全被他看透了,只是,并没有多么惶恐,因为他感受到来自手冢处的爱护,便暂时压下那些层层叠叠的暗潮,道:“就算再相逢,我也可能不是你的对手。手冢,你已经走得太远。”

 

“不二,你只是还没有尽情发光。不管是在网球场,还是在人生更广阔的空间,如果你始终做不到尽情去发光,这会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手冢说话越是恳切,不二就越是想要和他玩笑,也算是为梦中他对自己的残酷,小小地报复回去,偏不让他能够煽情成功:“是谁的遗憾呢?或许我并不觉得是遗憾。”

 

“是。但我想是这个世界,这个宇宙的遗憾。”

 

“我又不是恒星,关宇宙什么事呢?地球少了我也会转的呀。”不二说到这里,又觉有趣,刻意去试探手冢反应,道,“不过,你也不是地球,对不对?”

 

“对,我也会觉得遗憾。”

 

听到手冢吐露真情,不二总觉得愉快。过去三年每一处的温柔,甚至只是漏进缝隙里的一点微光,都被他们小心翼翼珍藏,直至此刻终于要酝酿出开花结果的定局,不二并非不乐于接纳,手冢是一片他最爱的海,过往很多时候他甚至因为这种饱含认同的爱而不介意随波逐流。

 

但因为此刻是关乎一生一世,而不二又偏偏窥见了手冢深藏不露的那一点执拗,便更觉得自己要保持安稳与冷静。永恒是一个大命题,非常虚无,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是永恒,确认永恒的前提是要有尽头,一旦有了尽头,却又不能算是无穷的永恒。但人有限的生命里,是有一个小小的永恒的。这永恒便是人的一生。从相识到死亡,即是永恒。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之于宇宙洪荒不过是茫茫然之中细小的一粒尘埃。但之于置身其中的本人而言,却再漫长不过,或者说,愉快的话,或许能够顺遂一点,显得短暂。而劳苦的话,则更像是永不可能结束的一场琐碎噩梦。

 

不二自沉思中惊醒,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有些时间。他立刻收敛心神,继续去看手冢的日记。明天就是他们和德国队的表演赛,不二要以双打选手的身份参赛。其实早从手冢离开的那一天,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抛弃过去那些多余的思绪,自由比开心更重要,他愿意去做一个自讨苦吃的自虐狂,愿意全心全意投入网球。不再像过去那样做出一些达成后显得有些故弄玄虚的效果,不再在比赛中去玩儿一些试探对手底线的花招,不把比赛当做一场冒险,而是要全力以赴地奔向那个胜利的结果。

 

他喜欢网球。不是因为手冢国光,而是他原本就在意网球。从第一次在网球俱乐部看到那些如蝴蝶般的黄色的小玩意儿,只觉得像流光飞舞,他被深深吸引,他想要找到那个时候全情投入还乐此不疲的自己。一直以来,因为想要追逐手冢,他反而忘记去想什么才是自己真正的需要。那个蜷缩在角落,被他隐藏起来的不二周助,到此刻,他才重新开始正视自己。

 

天空海阔,人生是有无数的可能性,但至少在眼下,这近在咫尺的一方网球场才是他的目标。如果他不能在网球场上找回遗落的自我,以后无论是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他也无法挥洒。

 

那种为了抵达极限而忘乎所以的任性,无论是在前途还是感情上,都是他真正缺失的。而看似冷静沉稳的手冢国光,他反而会仅仅因为这是自己的需要,自己的追求,就奋不顾身。

 

或许,真正彻底感动自己的,也正是他的这一份热忱。

 

既然现在手冢也卸下了负担责任的桎梏,可以为自己而奋斗,那他也应该更努力。

 

不想再看到他的背影,就只有追上去,和他并肩,说不定还能超越他呢。

 

不二翻阅着手冢的日记,越翻心便越软,手冢当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没有什么对住自己想要保留的部分。他记录一些琐碎的日常,比如记录每天彩菜女士为他做的便当,新的大胃王比赛的食物比起往届不够丰富,看起来不太过瘾。跟爷爷去钓鱼又有些什么样的收获。第一次去九州的时候,记录了他认识了千岁的妹妹美由纪,这里不二特别留意了一下,结果发现竟然提到了自己。随后,他才想起他曾经就美由纪的事情询问过手冢。

 

倒也不是他在斤斤计较,手冢要和谁接触交往都是手冢的自由,只是对于那些自己无法看到的手冢国光,他度过的每一天里遇见的每一个得以见到他不为自己所知的一面的人,不二都有些在意。何况,那个美由纪对他确实表露了非同一般的亲昵,不二实在好奇,对于他人向自己表露的好感,手冢是怎么看待,或许从而又能得出手冢对他的态度如何。那其中多多少少是带有一些促狭的,十四岁的不二周助小朋友却还不自知。

 

手冢在日记上是这样记录这一经历的。

 

“和不二说话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觉得有趣,即使是闲话,我也总能感应到他的心情。我开始逐渐意识到,这是一种本能的吸引。今天不二问起我关于美由纪小朋友的事情。我想,他也许很在意我认识的新朋友。我也很想让他了解到他不在时我的生活。更不希望他误会美由纪小朋友的身份。虽然,事后我想起,不二也才十四岁,同美由纪小朋友的年龄相差无几。”

 

看到这里,不二已忍不住要笑出来。

 

接着看下去,手冢又写道:“我确实从未把不二当做小朋友。即使在我比现在要外向许多的一年级。那时的不二和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他本来就是不显山露水的人,但即使只是冰山一角,也已经足够吸引。我知道许多人的目光都一直追逐着他,而这样的他,在我身边时一直保持着相当的包容与温和。我想,我能够看到他许多不为人所知的角落,也是因为他对我放低了禁止。对于这样的不二,我非常感激。但如果仔细去想,我和他之间,双方都没有那么多的距离感,也是因为,我潜移默化中,是把他当做一个需要爱怜的小朋友……”

 

不二的脸又红起来。

 

关于这一天发生的事,手冢在日记里写了很多。

 

“一直以来,我都能同时思考很多事。这并不是我不专注,恰恰是因这样,我才能够更好地去聆听别人说的话。但这个习惯仍然很容易让别人误解为是失礼,所以我一直没有提起。直到今天告诉了不二。能够同时想十件事是真的,但当时,我想的最后一件事,是正在回答不二的问题。倒数第二件事,是因为在意我是不是专心的不二非常可爱,所以说出来和他开玩笑的。没想到因为这样看到了不二害羞的样子。这样的不二也非常可爱。虽然菊丸的绝招我应该不会轻易尝试,不过和不二打双打,有合适的机会,我是无任欢迎,不胜荣幸。”

 

不二已经觉得完全看不下去,脸像浸在了鲜花汁液中的白雪,已完全成了粉红色。

 

他赶紧略过,翻到最后一页去。

 

“今天问不二借了他的相机。不二很喜欢摄影,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将来可能会做一名摄影师。我已经确定会向着职网的目标前进,虽然很遗憾可能无法和不二一直向同一个目标奋斗前进,但我始终希望,他能够在他喜欢的,合适他的领域尽情发光,做他喜欢的自己。有一点,他自己是永远不会知道的,那就是,一旦见证过他发光的样子,周围即使不会黯淡无光,也令我觉得索然无味。”

 

“我想要能够看一看,一直以来不二都热衷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原来用镜头去捕捉风景,或是人物,真的感觉很有趣。当不二的面容被我收入镜头,就有一种他被我捕获的错觉。我知道这种错觉很不正义,但我觉得很愉快。前往德国的进程已经逐日近了,我却还不知道怎么样向不二开口道别。可惜,我不可能将他带走,我只能把他和在U17这些天来的风景一起,缩到最小,成为照片带走。”

 

“这本日记,已经写了很久。并不是每一天都写,却都是我最真实心情的记录。我已经决定,等到要走的那一天,我会把它留给不二。希望这些真实的心情,能给代我向不二说出再见。相逢时不知道这份际遇是如此珍贵,以致在离别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再见……”

 

不二望着日记本,愣神了许久,才用自己的圆珠笔在最后一页上轻轻写一句歌词。

 

即使你与我最后志向有分歧,时时亦望你可当你喜欢的自己。*

 

002

 

比赛结束以后,身体已感到强烈的疲劳,进攻性的网球对于体力和精神力都是极重的考验,何况这场比赛尽管只是表演赛,却也会严重影响日本队的士气——再者,这对不二来说,是一个重新开始的起点。从今往后,他决定了为所热爱的一切不顾一切去投入,即使最后的结果已经预估了会是牺牲。

 

当下了这个决定后,剩下的那个笼着迷雾悬而未决的答案,也终告尘埃落定。

 

沐浴后的不二,脑海之中涌进的碎片般的画面,仍是关于网球场。但同自己和对手使出的任意招数都五官,他放任自己神游般一遍一遍回想又以思绪描摹手冢接住网球的那一幕。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他又能不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再次感应到自己的心情呢?

 

兜兜转转,他们仿佛仍然回到了原地,从头至尾,他们之间,需要的所有看似苦心孤诣的准备和柳暗花明的转折,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彼此都能敞开心扉罢了。但这之间,能够长流至今日这样水到渠成,他们彼此也都克服了许多明里暗里的障碍。

 

是重获新生,又是如释重负。

 

不二将队服拿去洗衣房洗了,挑选衣服的时候还有些犹豫,他带来的多是衬衫,款式都差不多,但颜色不同。不二以前穿多了白色,这次就不再把目光聚焦在白色上,想了半天,他拿了一件淡紫色的。因为他突然想起,手冢也有一件淡紫色的衬衫。

 

这件淡紫色的衬衫上,纽扣形状是半月形的贝壳和湖蓝色的海星。不二一点一点系好了纽扣,准备出发去德国队的营区。谁知,他一开门,甚至身子还没完全踏出门外,就见到走廊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是手冢,不二一见到他就笑了。因为此刻他也没穿德国队的队服,穿着的正是那件颇受他喜爱的紫色衬衫。

 

一见到不二的笑容,手冢怔了怔,立刻加紧脚步向不二走去。

 

“我想,”不二轻轻地歪了歪头,栗色发丝柔柔披洒在肩头,有一缕卷翘起来湿润地贴住了他的脸颊,随着他歪头的幅度,再配衬他笑意盈盈的双眸,看起来分外甜美,“你应该是来找我的吧?”说完,他又狡黠地轻眨了下眼,“不许你说不是。”

 

“是。”

 

手冢走到门前,不二却还挡在他面前,并不让他进去。

 

“怎么了?”手冢低垂下眼帘看不二,那副金丝边眼镜原本是不二见惯见熟的,但此刻看来,不二头一次觉得它出奇的碍眼——或许是因为,这一刻,他渴望比任何一刻都更接近手冢的缘故,便对这阻隔了手冢目光的镜片也产生了排斥。

 

轻松的心情催生出了更多柔软的心情,不二立时伸出手,在手冢面前轻轻摇了摇,道:“手冢,你现在的度数是多少?不戴眼镜的话你能看清吗?还是说,会特别模糊呢?”

 

“会模糊,但也不很要紧。”

 

“那你把眼镜给我,我就让你进去。”

 

手冢似乎有些无奈,但嘴角却泛起了一点笑意,他将眼镜取下来,双手递给不二。

 

不二接过他的眼镜后侧过身给他让路:“你进来吧。”

 

“你室友都不在?”

 

“比赛比完了,就有其他的牵挂啦。”

 

手冢进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被窗台上放着的仙人掌吸引了目光:“啊,露丝开花了。”

 

“你还认得出这是露丝啊。幸村和白石他们还总是分不清呢。”

 

“我一直觉得,长得比较可爱的那个是玛丽。”

 

不二轻轻挑了挑眉,道:“它们长得差不多啊,你从哪里判断出玛丽比较可爱的?”

 

“感觉。”

 

“……手冢你原来还真是个直觉派啊。”

 

不二已经在自己的床沿上坐下了。手冢就站在窗台前,两人的距离并不远。不二侧过头去,视线流连在手冢侧脸精细的线条,他不戴眼镜以后,原本显得有些严峻冰冷的面孔,也变得柔和不少,更多出了一点清秀的稚气。手冢的侧面好看,最漂亮的还有他顺着呼吸轻浅起伏的长睫,就像正翕动着翅膀的蝴蝶。不二看得入了神,忽然看到手冢薄唇轻启道:“蝴蝶。”

 

“蝴蝶?”不二愣了一下,顺着手冢目光看去,窗外刚好飞过一只蓝与黑的燕尾蝶,翅膀舒展,尾突拖曳如燕尾,斑斓的花纹在阳光下愈发绚烂,隐约还能见到晶莹的鳞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不二一时被吸引了目光,不由站起身,结果头撞到了上面一层的床板。他一边揉着自己的脑袋,一边道,“真的漂亮诶。这里竟然会有燕尾蝶,真没想到。”

 

两人一起并肩在窗前看着那只盘踞飞旋的蓝黑色燕尾蝶。不二猜测道:“我想,应该是从樱花林那边飞过来的蝴蝶吧。”

 

“是啊。现在已经是樱花的季节了。”

 

手冢这句感叹,带着些微唏嘘的意味,并不像他以往会说的话。不二忽然福至心灵,道:“是啊,你走的时候,还是秋天呢。”

 

远远的看去,樱花林是一片烂漫的粉色,风吹过,有些花瓣也飘了进来,不二伸出手,几片粉白花瓣就这样落在了他莹润的掌心。不二凝着手掌中的花瓣,低声道:“可惜,蝴蝶要是也能停在我手里就好了。”他问手冢,“手冢,你知道吗?别看蝴蝶穿梭在花丛,其实蝴蝶都是色盲。”

 

“就算是色盲,也可以喜欢花。”

 

不二几乎想要接下去问,那你呢?那你喜欢什么?但这问法未免太刻意,太突兀,他便沉默了下来。这时手冢已经将目光投落在不二脸上,见他显出沉思的神情,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你。”

 

“嗯?”

 

樱花的粉霜晕染上不二的脸颊,他立时道:“我是说,我在想,刚才比赛的时候,那个网球向你飞过来,你在想什么?”

 

“你想知道?”

 

“问你当然是想知道啊。”不二用手肘轻轻地蹭了蹭手冢的手臂,这个动作是轻柔的催促,同时又显出一点小小的亲昵。手冢垂落下浓密的睫羽,不二就继续开始数他的睫毛。手冢想了想,道:“我当时只是想,你打的球向我飞过来,我非要接到不可。”

 

“也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用球来打你的脸。”

 

“但是你打来的球……”

 

“你这算争强好胜呢,还是——”

 

不二特意把语调拉长,原本温软的声线就渗进了一些甜腻在其中。

 

手冢低头,长睫在眼睑处投下阴影,他的肤色算是有些苍白,即使在球场上风吹日晒,也不会晒黑,最多是皮肤发红,褪了皮以后照旧白皙。睫羽的漆黑同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隐约漏出一点清冽的眸光。不戴眼镜以后,手冢显得幼嫩了许多,眼尾飞扬起来,便如在鬓边裁开的花,不二忽然觉得他这表情很熟悉,同他近来诡秘的梦境如出一辙,心跳不由就漏了一拍。

 

心空的瞬间有些疼痛,下一秒,不二只觉得自己像是点燃了导火线的烟花,灵魂快要跃升至天空,绽放出一片盛大的绚烂。而他的眼睛就像是深邃的海洋,也被映照出一点流光的金色,手冢望向他眼底,见到的是此刻窗外黄昏烟霞如锦似织,将不二眼中的冰蓝也染上了玫瑰色,既清且艳。

 

“我是因为喜欢你。”

 

他这句话的语气仍旧是平铺直叙,只尾音稍稍有些颤抖,泄露出了一点柔软的心绪。

 

分明是早就心领神会,但真听他说出了口,不二耳畔仍然仿佛听到了种子破土而出,嫩芽抽枝,跃然开出了花朵的声音,又像是哗啦一声,眼前普通的宿舍房间也像霎时堆满了层层叠叠粉红色的蘑菇云,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云层里飞出蝴蝶群来。

 

“那,”不二此刻脖子都染上了粉色,但他咬住嘴唇,按捺下心尖的滚烫与翻涌的甜,继续追问道,“你喜欢我什么?”他这句话的声音轻得几乎不可闻,但此刻房内只有他们两人,站的距离又太近,手冢不止听清了这一句话,甚至,他都能感觉到不二的发丝抚过自己的脸颊和耳朵尖,带来一些毛茸茸的柔和的痒意。

 

手冢反倒皱起了眉。他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此刻的样子无端端地显出一些天真的意气,他缓缓低声道:“我不能说我是喜欢你哪里。就像,我也不是主动选择喜欢你。对我来说,这是一种本能的感应。你做什么我都觉得好,有些不够好的弱点,我也觉得可爱。要问我喜欢你哪里……说不出来。”顿了顿,手冢似乎也有些窘迫,不二注意到他的手抓着衣摆,一点一点收紧了力道,不由心软,就听到他在沉默片刻后,继续道,“我只能说,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我没有办法只喜欢你的某些部分,而对其他视而不见……”

 

“所以,你当时才那么问我?”

 

手冢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哪句话,握住衣摆的手又更紧了。

 

不二伸手包住他的手,让他放开已经起皱的衣摆,再轻轻摩挲过他的每根手指,这个动作仍然是做得非常温柔的催促,手冢知道,自己今天如果不做回应,恐怕要么不二不会放过自己,要么,就会错失良机。然而,他终归也只是一个在初恋的边界线徘徊已久的少年,此刻甜蜜掺杂着苦涩的情绪,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正因为对方是自己太过于珍惜的人,是从初次相逢就有感应的人,是三年来时时刻刻都会牵挂的人,别说他本来就是习惯沉默,即便原本是巧舌如簧,也不知该怎样说才能尽善尽美。

 

原来,你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连撒谎都不能,唯有真情流露。那些天花乱坠的谎话或敷衍,多半是用来应付别人的。

 

“也许,从那个时候,我在想的,就是要珍惜全部的你。”

 

不二一颗心终于从高处下沉,梦中那种剧烈的疼痛,同溺水时的窒息感都再度从身体里苏醒,不二能感觉到自己眼眶湿润,连长睫上都蒙了一点水雾,竟差点硬生生被逼出眼泪。他轻轻地抽了抽鼻子,低声道:“那,网球以外的我,对你也构得成意义咯?”

 

“嗯。”

 

“做什么都有意义?”

 

“只要你是开心的,满足的。”

 

不二稍稍抬起头,阳光仿佛在他的下颌处也投下了一圈光环,他的长睫也像是在阳光下开得又密又稠的金黄色小花。在他长睫的眨动间,手冢的心也仿佛跳得更快了:“我这几天一直都在做很古怪的梦。梦里面,每次我们两个都有各种各样不同的身份。不变的是,每次都是我主动找你求助,让你帮我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忙……而你每次都答应了我。”

 

手冢正轻轻地点头。

 

不二继续道:“但是,每一个梦境的最后,你都会杀了我。”

 

“杀了你?”

 

手冢的眉又皱了起来。他今天一天皱的眉,恐怕比过去一年还要多。

 

“对。之前我一直都在想,你为什么要杀我呢?或者,这个梦到底预示着什么,难道,是想说,跟你在一起,我会有危险?”不二并不理手冢的反应,只径自说下去,“直到我看了你留下的日记,我才明白,和你一起,我并不会有危险。在梦里,我之所以一次一次地被你杀死……其实死去的那个,”不二抬头迎向手冢的视线,他的目光是一片的晶亮灿烂,像是月光下泛着深邃漩涡和冰雪的海,“是过去那个不愿意向你袒露心声的我。现在,那个孤身上路的不二周助已经不存在了,就像,破茧而出的蝴蝶,已经不是之前的毛毛虫,”不二牵住手冢的手,小幅度地晃了晃,“现在,是想要真正和你并肩的不二周助。”

 

手冢凝着他的脸,目光如春冰化水,千树开花:“你在我心里,一直是蝴蝶的。”

 

那是过去的手冢从未流露过的表情。他恳切地低声道 :“所以,你也不用勉强。”

 

“没有。我也不是说,就会一辈子都打网球,甚至,职网对我来说,都不是一件确定的事。但我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从现在起,我喜欢什么,就会尽情去投入。我想要得到什么,就会努力去争取。我想,即使我们以后会分开走不同的道路,也一定可以在最高处汇合的吧。”

 

不二在手冢那样的目光下,一点一点绽开了笑颜,弯月般的眸中仿佛倒映着一整个明媚的春天。

 

“所谓的最高处,也不一定是功成名就,也不一定是得到多么了不起的荣誉。而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到自己所能达到的那个最好。而且,我始终相信,和你在一起的话,我一定也会成就最好的那个自己。”

 

这时,手冢发现不二的肩膀处衬衫有些湿了,才发现是他长发洗完以后还没有完全干,滴着水。他本能反应是伸出手,将不二那缕在滴水珠的发丝握在手里,靠得近了,不二稍稍踮起脚尖,在他柔软的唇上投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下一秒就见手冢雪色的肌肤霎时也被晕染出一片的粉红色。

 

“因为我真的喜欢你。”

 

几分钟后,手冢拿了电吹风,让不二坐在椅子上,为他吹头发。当他的指尖在不二的发中穿梭时,他才意识到不二的头发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长多了,不由一怔。不二用的洗发露在温热的空气里散开丝丝缕缕的香甜,闻起来实在让人心醉,手冢努力分辨:“是栀子花?”

 

不二怔了怔,才知道他问的是洗发露,笑着回答道:“是棒棒糖栀子棉花糖。”

 

手冢的嘴角不由上扬起了一个柔和的笑弧。

 

不二稍稍侧过脸,眼尾也透出煽情的一点红,看起来就像借了远处樱花林中开得最好的樱花的颜色。他冰蓝的眸半弯,漏出一点晴朗星夜般的光,他问手冢:“甜不甜?”说完,也不等手冢回答,低头就把手里属于手冢的眼镜戴上了,再问道,“好看吗?”

 

手冢替他将发丝一点一点归到耳后别好,再去看他,白皙清丽的面容多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的点缀,原本就是清雅之中透着天真的气质,此刻书卷气变得更浓了,而藏在镜片后汪着盈盈水光的蓝眸,又更多添了一点因距离而起的迷离。他这样侧过脸,稍微仰着头看自己,尖俏的下巴扬起来,让手冢想到在树林里踩着落花落叶飞奔而过的白狐。

 

吹风机带来的热意还未散,脸上也是一片滚烫,手冢如同受到蛊惑,朝着不二的脸一点一点凑近,将那两片花瓣般鲜妍的唇含住。弯腰低身的同时,一只手托住不二的后脑勺,感到他的头发温热,蓬松又柔软,真像刚出炉新鲜的棉花糖,又用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不二的脸颊,拇指揩过他的唇边时,不二忽然用尖牙磕了一下手冢的唇。眼中水雾还未完全褪去,看着手冢因为吃痛而退开,他这才站起身,将手掌贴住手冢的后颈,缓缓蹭向他的脸,再度吻了上去。

 

003

 

那一晚,不二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躺在一张巨大无比的长沙发上,沙发背很高,他斜躺着,被遮得严严实实。沙发前就是燃烧着火焰的华丽壁炉。沙发上罩着纯白色绣蓝紫色风信子的沙发套。空气中是苹果派和棉花糖还有热可可的甜香。客厅内传来各种各样热闹的声音,但不二却并没有丝毫的力气坐起来回头看他们一眼。

 

眼见各样食物的香气和不时爆发的谈话声笑声层出不穷,被一个人丢弃在沙发的不二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他在这种孤独里,逐渐感到冷,但壁炉的火焰分明燃烧得旺盛,远比他的生命力看起来热烈。

 

不二在巨大的孤独的空白中,感到自己一点一点地僵化。

 

这个时候,从他身后传来一个清冷又温醇的声线。随即,一张熟悉的俊美容颜从沙发背后俯身去看他,他想要叫出那个在心里霎时跳出的名字,喉咙却像被用针线牢牢缝住,他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眼睁睁与那双棕黑色的明眸对视。

 

半晌,那张脸愈加贴近,嘴唇如同蝴蝶张开湿润的翅膀迎向花瓣,投落了一个温柔的吻。

 

这时不二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看着手冢,轻声不断重复着:“谢谢。”

 

谢谢你,从一开始,就在人群之中,看到属于不二周助的那道光芒。

End

非常意识流的一篇了……写着玩儿的。主要的灵感来源就是《韵律泳》的这句太快的肯等,太慢的肯追,才成绝配。B站搜韵律泳还能听到的。想念阿菇的歌声,在每一天。

 

梦境其实是《蝴蝶振翅之夜》会出现的片段。整篇文的表达,其实就是想说,手冢教给不二的,并不是一定必须要选择网球的道路,而是在自己的人生,在任何一条道路上,要为了自己热爱的一切全力以赴,要尽情发光,这样无论以后是选择了什么样的职业,都可以算是并肩同行了吧。

 

当然,如果不二愿意的话,我不介意看到一对职网界的神仙眷侣,欢乐英雄w

 

其实,我一直觉得,在最初,手冢看到了不二的光芒,即使他当时看起来很老实23333 但是他发现了那束光,这份知遇之恩,知己之情,我是很在乎的。

 

以及当中用到的诗是《我喜欢你是寂静的》。这首诗我也超级喜欢,我是真的很喜欢蝴蝶这个意向了(默默看透自己

评论(16)
热度(90)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失重碳酸之心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