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故我在

【开宝长篇】不知年(十五)

怪叔终于上线啦。本章过渡,慢慢要进入虐的部分了23333

第十五回 结发授长生(上)

 

“在镜花宫杀人,我真的服了他,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个吧。”花心倚竹而立,雨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皱眉的表情映照得一清二楚,“如果被沈雪楼知道啊……你不要看他整天笑嘻嘻的,其实他这个人心肠很硬,如果真的翻脸,就绝对没情讲。”

 

甜心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刚埋上的那个土坑,低声道:“你讲的这些我会不知道吗?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抱怨又有什么用?小师弟这么做,虽然触犯了镜花宫的规矩,但也不能说他就错了吧。”

 

“谁抱怨了?这坑还是我挖的呢,你自己怎么不挖?”

 

“现在不是不许你抱怨。我是觉得小师弟没有做错事,你为什么要说他?”

 

花心瞪了甜心一眼,道:“我没说他错啊!我只是担心沈雪楼会对他不满意而已!我怎么会觉得他有错?云霄宫的人无恶不作,如果可以啊,我恨不得杀光这些恶人呢!再者说是他们自己挑衅上门了,小心出手也算是为了我们吧……但是,”花心往四周围扫了一圈,压低声音道,“提出把这些白骨收拾掉的人是你吧,你如果觉得没问题,怎么会这么做?”

 

一旁站着的粗心此刻出声道:“其实,我觉得小侯爷这边倒不是最要紧的。虽然镜花宫是不许杀人,不过江湖中人以武犯禁的人还少吗?如果真要计较,计较不过来的,小侯爷也不愿意为了这么一点事得罪我们远月山庄吧。”

 

花心将目光投向他,道:“那粗心你觉得,现在要紧的是什么?”

 

“你们不觉得小心很有问题吗?他本身是一个很冷静的人,除非风满楼请他帮忙杀死一些穷凶极恶的犯人,不然他很少动手杀人,可是,刚才他,根本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他的眼睛,你们有没有发现他的眼睛,变成了红色?”

 

花心想起小心适才的眼神,就像是雨再次尽数洒进了他的心里似的,泛起阵阵寒意:“……是,我也觉得,小心很不对劲。有种走火入魔的感觉……”

 

“而且,”粗心仿佛有些犹豫,咬了咬嘴唇,他还是说了出来,“他刚才把孤独老人他们剔成白骨的这种武功,应该也是出自云霄宫。”

 

甜心悚然一惊,道:“怎么会呢?他刚才出手的手法,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云霄宫有这一路的武功吗?你怎么知道的?”

 

“我虽然对各门各派的武功路数研究不如师姐你透彻,但是,他刚才所用的那种武功,我不会认错的。”粗心苦笑道,“梅神医也不止一次地向我提及过,当初我父母正是死在了星邪双煞的这种武功之下。这种武功,就叫做星邪魔功。”

 

花心心跳不停,道:“星邪魔功?!星邪双煞去世以后,星邪魔功不就失传了吗?小心他怎么会用……”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小心绝对不会和云霄宫有什么勾结,他从哪里学来的星邪魔功虽然我们并不知情,但以后也许问他,他会愿意说出来。但星邪魔功是一种极为诡异邪恶的武功,如果长久使用,不仅会理智全消,更可能会逐渐变成没有任何神智可言,只以嗜血为生的恶魔……梅神医一向是这样告诉我的。所以,不管小心到底是怎么会用星邪魔功的,最重要的,是要保证他的安全。”

 

甜心的脸色霎时白了,她垂下眼睫,思考了一会儿,才道:“照你这么说,小心确实很危险。不过,他现在人和伽罗在一起,我想伽罗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花心急急打断甜心的话,道:“你怎么知道伽罗就一定能照顾好他?!”

 

“难道你不信任伽罗吗?他是小心的朋友,他的武功又这么高,这次我们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点了,我觉得,他应该也算是我们的朋友了吧。”

 

“我不是不信伽罗,只不过——并没有放心到觉得他一定可以把小心照顾好的地步。如果按照粗心说的,小心的状况这么危险,我怕就算是伽罗也应付不来。早知道当时就不该让伽罗把小心带走的,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不行,我们得去找他!”

 

眼看花心要使出飞鱼折梅来,甜心却先一步用飞鱼折梅的手法拽住了他的袖子:“花心,你别那么冲动。你先听我说。”

 

“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先把小心找回来吧!”

 

“你听我说!小心虽然在杀人的时候是失去了理智,但是在见到伽罗的时候,我确定他的神智一定是清醒的。他是自愿跟伽罗走的。所以,你现在去找他有什么意义?如果他不想和你回来,你不是白跑一趟?还是你不去锦绣山庄了,跟着伽罗走?你总不见得要伽罗再放下他自己的事,跟我们一起去锦绣山庄啊!”

 

花心这才缓下了行动。

 

“那你说,难道你就放心他跟伽罗?伽罗也没有说他要去哪儿……”

 

“你别激动,先听我说完。我们现在要去的是锦绣山庄,目的是通过赵钱孙找到魔手飞环,这是当务之急。而且,如果锦绣山庄真的给我们发了请柬,我们也不能不去赴约,是不是这个道理?但如果你把小心带回来,你想把他留在哪儿?远月山庄吗?如果云霄宫的人找上门怎么办?同样的,镜花宫也不安全。就算是锦绣山庄,如果云霄宫的人也要找魔手飞环,说不定也会潜入进去。”

 

“那又怎样?”

 

粗心也跟着劝道:“现在想要保证小心的安全,就要让他少用星邪魔功,也最好不要再杀人了。如果再杀人,就会增加他走火入魔的危险。所以,所有云霄宫可能去的地方,都要尽量避免让他去。伽罗才刚初入江湖,认识他的人很少,跟他一起,总比和我们一起要安全得多。你说对不对?”

 

花心目光松动,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这样,那就只有希望伽罗不要带他去什么危险的地方。”

 

“星邪魔功一旦使用,就会有邪气入体,就算不再使用,也可能会发作,会有想要杀人嗜血的风险。所以,不仅小心不能去危险的地方,想要保证他的安全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他身边的人要能够在他失去理智的时候让他清醒过来。无论是控制他,还是安抚他,我不认为我们会做得有伽罗好的。”

 

花心看了粗心有一会儿,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又有点奇怪?”

 

“也许是因为你突然之间变糊涂了吧。”

 

花心不由笑了:“你有的地方很糊涂,但有的地方,好像又比我聪明得多。”

 

甜心将碧玉刀拿出来上下甩了好几下,这是她在思考时候的常见动作。半晌才吐出一口气道:“总之,小心现在跟着伽罗也许是最好的选择。我也相信伽罗会尽力保护他的。那我们现在,还是按原定计划,先回远月山庄,拿了请柬,再去锦绣山庄。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要不然余庄主的生辰都要过去了。”

 

“只能这样了。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对伽罗有这么大的信心?虽然我也很相信伽罗的为人,不过我觉得跟你们的信任,好像不算是一回事。”花心显然还有些迷惑。

 

粗心上前揽住他的肩膀,笑道:“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以后可能你就会知道了。”

 

“真奇怪。为什么要这样故弄玄虚?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吧。”花心看着粗心的笑容,感觉非常微妙,他极其不适应这种不明白粗心在想什么的感觉,“我们之间难道还有秘密?”

 

“你对我有没有秘密,你心里清楚吧?”

 

粗心这句话的语调上扬,掺了点儿狡黠在其中,花心心空了一下:“那你呢?”

 

“我?我记不清啦。”

 

甜心已走到他们两人面前,不耐烦地回身道:“别再耽误时间了好不好?你们还想要磨蹭多久啊?”

 

一行人从镜花宫出发,云瑛并未伤愈,也不想去锦绣山庄同自己的姑姑见面,沈雪楼由于被云霄宫的几个杀手伤到了,虽然只是轻伤,也借故休息,不出来送他们了。镜花宫的莲花顶马车非常宽敞,甜心坐在榻上往嘴里塞糕点。花心问她:“诶,你说沈雪楼是不是知道小心在这儿杀了人啊?所以不出来见我们了?”

 

“怎么会呢——就算他知道了,这也不构成他不来送我们的理由啊。他不是受伤了吗?小侯爷,养尊处优的,就休息咯,不来送我们了咯,有什么关系呢?”甜心看一眼拘谨坐在她身侧的小桃,道,“桃姑娘,这长榻的地方够,你也躺一下吧,伤还没好呢。小宅你也是。”

 

小桃有些为难地笑道:“不用了。”

 

“没关系的,你躺下吧。来,我看看,你脸上的伤……凝玉散啊你一定要每天都敷,应该是能好的。别太担心。”

 

“我会的,不过就算好不了,也没什么关系的。”小桃半躺下来,粗心坐在对面的榻上,递了个南瓜款式的靠垫给她,口中道:“师姐,我倒觉得小侯爷的态度确实不对。他一开始对我们很热情的,为什么突然冷淡了?我也不觉得是因为小心杀人被他知道的缘故。说到底,云霄宫派来的都算是高手,还固守着不能杀人的规矩,可能死的就是我们了。小侯爷不是这么认死理的人吧。”

 

躺在粗心身边的小宅也开了口,道:“我倒觉得小侯爷不是生气小心杀了人,是生气瞒着他这件事吧。这样好像显得很不把他当朋友。”

 

甜心不置可否:“我与他本来就不是朋友,只不过是合作的利益同盟而已。这里和他关系最好的人是花心。那埋白骨的土坑还是花心挖的呢。关我什么事?”

 

“那个坑不是你让我挖的吗?!”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几时变得这么听话了?”

 

小宅笑道:“但我觉得,好像小侯爷是挺把你放心上的。”

 

甜心的表情立时变了,她冷冷道:“总座,药不可以乱吃,话也不能乱说的。”

 

“我说他把你放心上而已。就算是这样,你也可以不在乎他啊。那有什么关系?他把你放心上,是因为你好而已,对不对?”

 

甜心这才笑了。

 

小桃看着他们,眨了几下眼睛,笑道:“你们几位的感情真好。”

 

“哈,桃姑娘你跟我们小宅的感情也不错啊,一起经历生死,那是绝对的患难之交啊。不过在此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小宅还有你这样一位好朋友。”花心一杯一杯给大家倒茶,粗心就把他倒好的茶一杯一杯地给大家送。

 

“那是因为,我跟小宅是在小时候认识的。我八岁以前都是在灰心城生活,后来才随父母离开。再之后,我父母遇到了一点麻烦,就隐居在青山镇。而我,机缘巧合之下被锦绣山庄的余秀衣收做了弟子,其实她还比我小两岁,与其说是师徒,我们其实是情同姐妹的。”

 

小宅接过茶水抿了一口,道:“这次小桃回青山镇探望她的父母,离开的时候刚好与我重逢,之后云霄宫的人赶到,她出手相助,这才被我拖下了水……”

 

“这是事关整个中原武林的事,是没有拖下水这一说的,我辈中人,自当奋不顾身,没有谁能,也不应该置身事外。只不过……”小桃的眼神闪烁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只不过,我觉得,锦绣山庄好像也出了问题。”

 

“锦绣山庄有什么问题?”一听这话,花心立刻警惕起来。

 

小桃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半个月前,秀衣嘱我以探亲为名,离开锦绣山庄。与此同时,她还给了我一尊白玉佛像,托我保管。我将东西藏在了青山镇我家的老宅中。但这尊白玉佛像有什么玄机,我也不清楚。秀衣给我的盒子,我并没有打开。但我知道这样东西一定是很重要,不然秀衣也不会让我隐瞒其他人。现在各路豪杰应该都齐聚锦绣山庄,两件事发生间隔不久,我真有些怀疑,这当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所以,锦绣山庄的水也不浅啊。”花心有些疲倦地阖上了眼,“我说小宅,你的戒指究竟是怎么丢了的?没有戒指,你真的很危险你知不知道?幸好小侯爷不知道你没有戒指……你的备用戒指呢?”

 

小宅的面色僵硬,他下意识地将手指蜷缩起来:“这件事我不需要向你交代吧?”

 

花心没想到竟然小宅会用这种语气回复他,说是师徒,但比起父子,他们之间倒更像手足兄弟,小宅性子温和,沉稳又不失跳脱,对于他们几个一贯是非常宽容的,没想到会在这个问题上,竟含了点尖锐的锋芒在其中。花心被刺了一下,讷讷道:“我这是担心你啊。”

 

“你别管了。就算没有戒指在手,我也是风满楼的总座。”小宅说完,身子一歪,又躺了下去。看他不愿多说,甜心冲花心使了个眼色,再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花心只得闭嘴,他多少有些气闷,刚阖上眼睛,就感觉到坐在他身旁的粗心轻轻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他半睁开眼,瞄了粗心一眼,粗心脸上仍是软糯的笑,隔着袖子轻轻拉住了花心的手。

 

无论如何,远月山庄马上就要到了。

 

**

 

锦绣山庄不仅有整个江南最好的布庄,还有遍布整个江南的成衣铺,其中最好的一间总店,就在临清州的落云城。当小宅他们一行人从镜花宫出发回到远月山庄时,伽罗和小心也已经到了临清州。

 

夜间,锦绣成衣铺的旁边是银钩赌坊,在银钩赌坊的旁边是一家名为碧云天的小酒馆。雪花随着风大片大片地洒落,两人从锦绣成衣铺内走出来,小心身上穿着一身天水碧色的斗篷——同他之前穿的那件是一样的颜色,但款式并不同,上次那件素得没有一点花纹,而这件,在前0襟上掺了点儿银丝,绣了一枝开得分外秀丽的紫玉兰。

 

这是伽罗为小心挑的。在他眼中,小心确实就像开在高枝上盛放绚烂的玉兰,有着清冽明洁之气。两人还没走出屋檐下时,伽罗就先停住了脚步:“等等。”小心也跟着停下,迷惑地回头看他。

 

伽罗从袖中拿出他那副鎏金雕花的狐狸面具,冲小心勾了勾手指:“脸过来。”小心纤细的眉稍微皱起,但仍顺从地将脸凑了过去。伽罗替他把面具戴上,动作轻巧,手抚过他耳后仔细地替他把发丝缕好避免夹到。随后再替他把斗篷的风帽戴上整理好:“好了。”

 

小心任由他替自己把一切做好,才皱着眉道:“我自己有手。”

 

“我也有手啊。”伽罗看着小心戴上自己的面具,端详了一会儿,很满意地勾起了嘴角,手也略带些欢快地在小心的面前抖了抖,“这难道是爪子吗?”

 

小心被他一下逗笑了,刚弯起嘴角,本能地想把头低下,但想到之前伽罗对他说的话,鬼使神差的,他突然不愿意再逃避,迎着伽罗的目光微笑道:“我是说,我能照顾自己的。”

 

“那也不妨碍我照顾你啊,我们互相照顾啊。”伽罗答得理所当然,又指着那张歪歪斜斜的写着碧云天三字的匾额,道,“这家酒馆的蛇羹非常好吃的。你吃蛇的吗?”

 

“只要好吃,我没问题。”

 

“那就好,我请你。这里的竹叶青也很不错的。我边吃边告诉你,我究竟要带你去哪儿。”

 

小心点点头,道:“好。”

 

碧云天酒馆地方不大,只摆了一共三张桌子,角落里点着几盏灯,但光线仍旧比外头要昏暗许多,简直就像是一下进入了黑夜里。酒馆里充斥着酒香和各种炒菜的香气,一走进去小心就能断定这家酒馆一定有个非常不错的厨子。

 

两人坐下后,小二过来给他们点菜,见了伽罗,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伽爷么?好久不见呀,您又是来找大老板的吧。”

 

“是的,阿文,好久不见,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阿文仍然是笑眯眯的,道:“我啊,就还是老样子呗,不过日子过得确实很快活。”

 

“那就好。阿卡斯呢?他最近还好吗?”

 

“好是挺好的,但好像要忙的事也有很多。”

 

伽罗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金元宝,轻轻地朝阿文抛去。那阿文看起来非常瘦削,甚至容易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但是却在这一瞬间轻松伸出两指就夹住了直飞他面门而去的那锭金元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伽爷您这是做什么?用元宝做暗器?那也未免太奢侈了些,再说又为什么要动手呀?”

 

这当然是明知故问,伽罗清楚这一点,他继续笑道:“这么久没见,我竟然忘记给你带礼物了,这锭金元宝就当做是久别的见面礼吧,你不要觉得我太敷衍才好。”

 

“怎么会呢?可没有比这更实在更有诚意的东西了。”阿文也不再故作懵懂,他把金元宝收在袖子里,道,“伽爷,您这么久没来,有些事恐怕不大清楚,我得给您提个醒,您不要觉得我啰嗦呀。”

 

伽罗翻出一个干净的酒杯,用茶水烫干净了以后倒上竹叶青,先递给小心,又再倒了一杯,推到阿文的面前:“阿文,你坐下我们慢慢聊几句,不妨碍你做事就好。”

 

“不妨事的,我兄弟阿耀会做事的。”阿文拉开椅子坐下,举起酒杯先抿了一口,道,“我敬您一杯。”伽罗也冲他举杯,两人对饮之后,阿文又道:“临清州外有一座芳菲谷,你知道的吧?前两天在那儿发现了几具尸体,都是江湖中成名了的人物。像是江南第一快剑,凌云刀,唐门的三少爷唐梦笙,和五毒门下的叶幽,叶欢两姐妹。”

 

伽罗的眉毛皱得很厉害,小心猜出他应该并不太熟悉这几个人,这才开口道:“江南第一快剑和江湖百晓生都是天机门下天机老人的弟子。凌云刀苏凤秋是有名的女魔头,除了凌云刀法精妙绝伦以外,还专擅使用采阳补阴的邪法。唐门三少爷唐梦笙被誉为唐门这一代最有天赋的传人,不仅精通毒物,剑法也是江湖中的翘楚。而叶欢叶幽两姐妹,是五毒门下近几年来最活跃的两位杀手。她们两个人的武功虽然不算很高,但是如果两人联手,配合默契无间,加之毒功,也算得上是高手了。”

 

“不错不错,这位小少侠说得对。我忘了大老板说过,伽爷您不常在江湖中走动,应该先跟您解释一番的。但总之,您晓得这几位都算是近年来江湖中颇为亮眼的几位高手就是了。他们五个人都死在了芳菲谷中,而且根据尸体能够判断出,他们几乎是同时死的。”

 

“同时?”伽罗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显然也有些不安起来。

 

阿文的面色也变得沉重,眼神更是惊惧:“而且,不可思议的是,大老板看过了尸体以后,他一口咬定,这五个人,不仅几乎同时死去,而且,还都是死在同一个人的手中。甚至,从现场痕迹中,他推测,整个现场,应该只有六个人,最多是七个。”

 

“……也就是说,是一个人几乎在同时间杀死了这五名高手。”伽罗抿了一口酒,他并不太确定这几位高手的实力究竟如何,这些人里他唯一听说过的就是江南第一快剑,当然他也知道唐门是很厉害,但终归不太确定的,他唯有抬头看向小心。

 

小心所坐的位置正好在角落的两盏灯旁边,灯影摇曳间,小心的眸光闪烁,他的眸色已从暗红色又重新变回了淡紫色,但灯光跃动在他的眼波中,又仿佛从瞳仁里开出了一簇簇瑰艳的花。伽罗晃了一下神,凝神去看,一下还是从他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凝重。

 

看来,这个杀人凶手确实应该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那你们有没有关于凶手的线索?”

 

“没有什么线索。但你知道的,芳菲谷虽然叫芳菲谷,从大老板来这里的时候开始,就一朵花也没有的。可是,每具尸体的身上却都洒满了花瓣。”

 

小心又皱了下眉。

 

阿文叹口气,道:“大老板对这件事很头疼。毕竟芳菲谷接近鬼城,他人就住在鬼城,那个凶手等同于在太岁头上动土……要我说,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人,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这个人给挖出来。”

 

“我相信他一定会的。”伽罗的表情也变得颇为严峻。

 

“而且呢……他最近好像一直都在向外飞鸽传书,不知道是不是在探听关于凶手的消息。不过我从飞回来的鸽子里,发现了九荒山那边的鸟,离得太远了,他们那儿不用鸽子。我就不知道找九荒山的人干嘛?他怀疑凶手和那儿的人有关系?奇怪得很。”

 

这时,另外一个小二过来给他们两人上蛇羹,同时推了阿文一把,道:“你还不去门口候着等客人?等会儿就到了银钩赌坊生意最好的时候了,说不定有客人愿意吃顿好的再上赌桌。毕竟有时候赌钱和赌命也差不多的,都要吃饱了才好上路的。”

 

“好啦好啦,我去啦。”阿文懒洋洋起身,冲伽罗挥了挥手,走了。

 

另外一个小二脸上有一道从眉心划到下巴位置的长疤,虽然已经很淡,但因为太长了,看起来仍有些触目惊心,他将蛇羹放到两人面前道:“请慢用。”

 

待人又回到厨房,伽罗才解释道:“临清州有一处叫鬼城的地方,是我的好朋友阿卡斯和阿德里一族的一些族人一起创建的,也不算是武林中的地方。当年阿德里族被下了冰封的禁咒后,又被安上了反叛的罪名,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如今不是在岛上,就是在鬼城里,偏居一隅。阿卡斯也很不容易。”

 

“芳菲谷死了这几个人,鬼城一定脱不了干系,又是阿德里族人,会更受针对。”

 

伽罗看出小心的担忧,微笑道:“这件事,你会不会管?”

 

“远月山庄本来就有责任管辖,又和你的朋友有关。我当然会。”

 

伽罗明知道是因为与自己有关,小心才会更上心,但他就是希望能听到小心亲口承认这一点,但即使是意料之中的话,他仍然觉得在心间氤氲起了一种温热而甜蜜的情愫,甚至让他的脸也跟着发烫。

 

不管怎么说,这语气也太理所当然了吧。

 

“而且,我觉得,可能和云霄宫有关。”小心一碗蛇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味道不错。”说完抬头瞟了伽罗一眼,“你怎么呆住了?”

 

“啊,没有——我是在想,”伽罗匆匆忙忙垂下眼帘,他觉得小心戴着他的狐狸面具,总给他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像是他不再是游荡在小心边境,而是,他们已经是切切实实的自己人了。面具挡不住小心的眼睛,纵然遮掩着他的脸,却更显出轮廓的清冽,伽罗越是回避,脸上烧得越厉害,“我也是在想,可能和云霄宫有关吧。”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做?”

 

这还是一路上小心第一次问伽罗。原本伽罗提出你和我一起去临清州吧的时候,他甚至连半点疑问也没有表示的。伽罗笑道:“你现在才想起问?就算真的有危险,你要走也来不及了。”

 

“有危险我更不会一个人走。”

 

“你真的不怕我要陷害你?之前你还说过,我这个人不可信。”

 

“现在不一样的。”

 

伽罗想问他,现在怎么不一样了,又怕听到太过坦率的答案,不懂应付的那个人又会是自己。他只得道:“其实我带你来,是有原因的。我来找阿卡斯,除了岛上的长辈要我去探望他以外,还有就是要拿到他手里当初从阿德里一族偷走的冰魄珠。”

 

“偷走的?”

 

“不错。阿德里一族出事以前,我要离开一阵子,但我察觉到情形不对。布置好了守卫之外,特意将他关了起来,唯恐他性格冲动闯出什么祸。谁知道凯撒竟然叛变了,阿卡斯被关起来也不老实,逃走的时候把冰魄珠也给偷走了。再之后长老们逃出生天,在岛上定居,他也不敢回去。长老们至今也不知道冰魄珠在他那里。”

 

“你知道在他那里,为什么不说?”

 

“没什么好说的。长老们现在很安全,阿卡斯一个人漂泊在外,有冰魄珠防身也好。但他偷走,毕竟是犯了族规,那些长老们个个都极重规矩,如果真要把冰魄珠拿回来,和阿卡斯再有冲突,那也不好。若教我奔波一趟,我也不是很愿意。”

 

小心问他:“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取回来?”

 

伽罗微微一怔,眉毛轻轻地蹙了蹙,旋即再舒展开:“和云霄宫对上,我觉得有冰魄珠在,能够多几分把握。等拿到了我再告诉你冰魄珠的妙用,你就知道了。”

 

“好。”小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你刚才话里说的凯撒,是不是云州那个拿着玉水寒烟的红袍怪客?”

 

“就是他。他当初联合外族人攻陷我们阿德里一族之后,人就失踪不见。其实我离开岛上,也是有打算要去找他的。他总得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而且我始终想弄明白,背后主使他的人是谁,他又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族人?”伽罗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其实,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一切都不可能逆转了。”

 

“不,我觉得原因永远都是重要的。动机可以衡量的事情有太多了,譬如是不是有苦衷,还是根本就不在乎,”小心握住调羹的手紧了紧,他又再重复了一遍,“动机可以决定的事,很多。”

 

伽罗觉得眼前的少年实在很有意思,他忍不住问:“所以你究竟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还是通情达理,可以体谅别人对你的伤害?”

 

“那还是看动机。”

 

小心抬起眼睨了伽罗一眼,长睫挥霍出一片漂亮的阴影,像蝴蝶在烛光下振翅:“不过,你问得这么清楚,是不是想骗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

 

小心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凝着伽罗的眼睛,道:“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骗我。”

 

伽罗一时失语,他觉得小心的眼神未免过分明亮了,甚至还有与他过往截然不同的热烈,像是有一团火焰在他星空般的眼中沸腾不尽。但很快,小心收回了目光,道:“在芳菲谷中犯下凶案的人,必然是个高手,此刻说不定也正在临清州。”

 

这其实是一句无意义的话,小心是很少会说出这种话的,伽罗明白他只不过是想要扯开这个话题,心头一松,继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失望,他抑下心头漫起的苦涩,忽然道:“外面就来了两个高手!”小心几乎与他同时听到动静,两人对视一眼,伽罗道:“我出去看看。”

 

说完,伽罗暗运真气,明明身形不见动,但他却如一支箭矢般冲了出去。酒馆外是大雪纷飞,酒馆的檐下挂着两只橙色的灯笼,而在伽罗冲出去的瞬间,一只灯笼也向他跌去,伽罗用未出鞘的玉水寒烟将灯笼挑起,而也几乎就是同时,一把短剑也挑起了灯笼。

 

伽罗眼角余光瞥见另一边站着的一袭蓝衣的少年,正是开心。他就这么一走神,站在他身前用短剑挑起灯笼的青袍男子猛然手腕一转,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冽的光影,灯笼就朝开心砸了过去。

 

开心侧身闪过灯笼,又猛然朝短剑扑去,谁料此刻剑鞘突然滑落,剑锋直指开心,伽罗心头一跳,一招惊鸿踏雪,直接挡在了开心面前,用玉水寒烟格挡住了那柄短剑。

 

玉水寒烟的剑身同剑鞘都是用阿德里一族的神玉制成,又加入了不知年花,尽管没有装饰任何珠宝,也能散出如冰似玉的淡淡蓝芒,与之相比同它相抵的那柄短剑的剑鞘就显得有些斑驳破烂不堪,但藏在剑鞘中的短剑却也是寒光胜水,在月色下看来,更是清锐异常。

 

伽罗并没有硬拼,因为他能感觉到眼前人也并没有使出全力。两人僵持间,他借机观察对方,那是个金发青袍的青年,五官俊美,轮廓深邃,当真称得上是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尤其他此刻分明在跟伽罗对峙,但仍然洋溢着笑容,那是种如同沙漠夜晚的星空般的笑容,分外明朗,但却又隐含着一丝孤独和沉痛。伽罗虽然久不涉江湖,但他曾经在阿德里身经百战,他是最能够洞悉一个人隐藏着的情绪的——他总觉得这个人不简单,身上那种隐藏着的血腥气,对他来说简直太明显了些。

 

而此刻被伽罗挡在身后的开心,身上的气息简直再干净也没有了。

 

开心今天换了一身崭新干净的蓝袍子,整个人的精神好像也很不错,不再像之前两次见面,是醉醺醺的状态了。他实在长了一张顶讨人喜欢的面孔,大眼睛明亮异常,不笑的时候也透着三分笑意,无论情态多么疲倦或颓废,他眉宇之间都是像初春大地复苏后一般蓬勃的朝气,就像能够穿透密云的灿烂的阳光。伽罗从眼角余光看他,觉得他好像和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应该怎么说?是精神振奋起来了吧。

 

“伽罗,你在这里那就太好了,你一定要帮我的忙!”开心果然是精神振奋的状态,嗓音既清又脆,简直像只冬眠了一整天刚睡醒的小动物,有些蠢蠢欲动的活力。

 

“怎么一回事?这位兄台是什么身份来历?”伽罗眼神仍然凝着那青袍金发的青年,防止错过他的动作,但他说话是对开心说的。开心立时又有些急切地嚷道:“这我不知道,但我追了他两天了!”

 

“你追了他两天,为什么?”

 

开心似乎犹豫了一瞬,但不多时就又回答道:“因为他手里的这柄剑,是我的!”

 

话音刚落,那青袍侠客立时出声道:“这位小兄弟,你追了我两天,从不肯好好听我解释,我的剑怎么会是你的呢?”

 

开心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的话,道:“谁要听你解释!这柄剑就是我的!难道我还会冤枉你吗?”

 

“可是,这柄剑确实是我的。”

 

“长生剑怎么会是你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长生剑装在这么破烂的一个剑鞘里,我也不计较你扔了我的剑鞘,但你现在必须要把长生剑还给我!它是我的!”

 

伽罗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仿佛自己成了开心的长辈,此刻他躲在自己的身后,若是不为他撑腰主持公道就是自己的不对,一种奇异的责任感在他的心中滋生,他稍微回头看了开心一眼,道:“开心,你先别说话,给这位兄台一个解释的机会,我看他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我看,我们还是先收回各自的兵器吧,这样指着说话,不累么?”青袍侠客率先将手中的长生剑收回。伽罗也将玉水寒烟滑进袖中,继而他侧身示意开心走出来:“有什么话,大家还是当面说清楚吧。”

 

开心瞪着大眼睛牢牢凝住青袍侠客,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刚离开灵州,就又被云霄宫的人盯上了。我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应该就是最安全的,他们从临清州开始追我,应该想不到我又会回到临清州吧。谁知道两天前就在我赶来临清州的路上,就给我遇到了这个人!我一眼就发现了他身上佩着的,是我的长生剑,我当然不会放过他!”

 

“……这位小兄弟,你说话可要遵循事实。当时难道不是我在烤兔子,你闻到香味,过来问我,如果给我一片金叶子,可不可以分一个兔腿给你。然后两只兔腿都给你了。”

 

“金叶子不是也给你了吗?!”

 

“不错,但你刚给了我,就说我的剑是你的。我自然不是一个小偷,这剑跟了我也有快两年了,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一个无事生非的老千呢?不过,就算你拿走了金叶子,我请你吃两只兔腿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却要穷追不舍,请问我该作何反应?我也不想不明不白地和人动武,真打起来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但你的飞鱼折梅确实不错,我这两天无论如何也甩不开你——”青袍侠客说到这里,还叹了口气。

 

伽罗听到这里,大致明白了,他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整理了下情绪后道:“我说句话,你们二位,这两天都没有好好聊过么?”

 

“没有啊,他拿走了我的剑,我为什么还要和他聊?”

 

“但是,这位兄台的武功,恐怕在你之上,你若是想要拿走你的剑,是很不容易的。”伽罗转身,同他小声道,“自然我是可以帮你的,但是,剑若本就是你的,你却只能强抢回来,你不觉得不甘心么?”开心对上伽罗的眼神,不自觉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对方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否则以他的武功,你现在多少都要挂彩的。不如大家好好谈一谈吧,说不定这当中有什么误会呢?”看开心犹豫之后还是点头,伽罗颇有些满意,又再转身对那青袍侠客道,“兄台,我这位朋友个性虽然有些冲动,行事也可能莽撞了些,但绝不是一个无事生非,无中生有,凭空构陷他人的人。这中间恐怕是有什么误会。不知道能不能容我问你几个问题,消除了误会当然是最好,如果真是我们的错,我也替他向你赔个不是。”

 

青袍侠客端详了伽罗一阵,颔首道:“好,你问。”

 

“这柄剑,就是长生剑。不知道兄台是从何而来?”

 

“这柄长生剑为我所有已经快两年了,是我的一位朋友送给我的。”

 

伽罗又再问道:“开心,你说说看,长生剑是几时离开你的身边的?”

 

开心低垂着头,手指绞着衣摆,不知为什么,听起来竟非常心虚:“……是两年前的中秋节,我离开灰心城的时候,没有带走长生剑。”

 

“兄台你的朋友,是灰心城的人么?”

 

青袍侠客微微一怔,道:“是的。是灰心城的人,也算是我的,我的师兄吧。”

 

“那么就很清楚了,是灰心城的人把你的长生剑收为己用,还拿去送人了。这位兄台是灰心城的人,算起来和宅总座还有几分渊源。开心,你就不要与他计较了吧?”

 

开心轻轻哼了一声,但竟出奇的没有反驳这一点,他之前明明是最不喜欢与小宅扯上关系的,此刻却好像不再那么抗拒了。伽罗又对那青袍侠客道:“但兄台,虽然你是由朋友相赠,可长生剑是开心他的佩剑,尽管他把佩剑留在了灰心城,也没道理就可以任由灰心城的人处置了吧?”

 

“但是他把剑留在了灰心城,谁又知道他到底还要不要?”

 

“终归没有向他确认过嘛。”

 

青袍侠客点点头,道:“但也不能他说是那样就是那样。再者,如果我记得不差的话,当初他是被逐出了师门,然后离开的灰心城。触犯了武林盟规,用了还阳咒,他虽然没有被下江湖追杀令,但既然已经不是风满楼的人,又凭什么再用风满楼的剑?”

 

“长生剑是我的!不是风满楼的!”开心一听这话,简直就要蹦起来了。

 

青袍侠客表情十分淡然:“那么,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你的?”

 

“我当然有证据证明!长生剑有两把,一把被赤琴仙子夺去,如今已经被我取回。还有一把就在你这儿。只要把两把长生剑合在一起,我就能——”

 

青袍侠客挑了挑眉:“你就能如何?”

 

开心忽然僵住了,因为他突然想到他这个自证身份的方法是不能用的,如果用了,就等于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一旦身份暴露,就等同于把自己最大的弱点送给人拿捏。

 

幸好就在这时,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开心无比熟悉,但此刻他并不想听到的声音。

 

“不用证明。你只要说怎么才愿意把长生剑让给我们就是了。”

 

伽罗回头,是小心从酒馆里走了出来。他整个人都像一团缭绕的云烟中盛放的玉兰,在这雪地的月光中,风姿清丽飘逸如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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