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故我在

【伽小点文】翩跹(二)

聊遍了世间所有万千的脸色 

还是在等一瞬间的心动。

 

002

 

伽罗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手,白得快要发亮的手腕,突兀瘦削的腕骨,手背上浮现着纤细的血管,指节分明而秀丽的手指,在灯影里就像是微风里飞过的闪着磷粉的蝴蝶。

 

小心将目光投向伽罗戴在小指的戒指上——蓝宝石雕琢成的不知年花朵,再加上他刚才所点燃的不知年花的烟,眼前的人,应当十有八九就是从阿德里星来的。小心犹豫了一小下,还是避开了他的手,自己轻轻在地面上一撑,站了起来,走出了结界。

 

伽罗也毫不介意小心的回避,侧过身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石英钟:“我们只有半个小时商量对策。之后就会有人来查车票。”

 

小心对此的反应十分干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首先是尸体。”伽罗伸只手进去将血泊中的尸体稍微拖拽了一点,将他的手转了过来,确认他的手腕上确实有刀疤星的杀手刺青,下一秒,伽罗的掌心忽然窜起水蓝色的火焰,像是盛放的水色莲花,一落在尸体上,刹那间,尸体就化为了灰烬。他这动作未免太过迅捷,小心都有些反应不及,伽罗又再回头,看了一眼小心道:“再接着,就是怎么解释你的存在。”

 

小心想了想,有些试探性地问:“我可以躲进柜子里。”

 

伽罗又一次愣住了,他差点就要笑出来,这种忍俊不禁的感觉多次出现,实在是非常罕见的。他走到沙发前坐下,道:“没用的。他们一定会检查所有地方的。星际列车的安全可是头等要事。”

 

“什么地方都会查?”

 

伽罗想了想,指着开放式厨房里的料理台,道:“不然你躲进烤面包机?”

 

小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再将脸转了回来,随后垂下了眼帘,不说话了。他当然听得出伽罗话里的戏谑和嘲讽,但他不习惯去反驳这种说不清是否怀有恶意的调侃,何况,他确实没考虑好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

 

“藏是没有用的,你就待在这里。”伽罗的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敲击了几下,这是他最近养成的思考时的习惯,“你叫什么名字?”

 

小心明显有些怔忪。

 

伽罗抬起头,眼神凛冽,直刺小心:“听着。你在我的房间杀人,已经连累了我,如果你还不配合,我就把你也给烧成灰。”他停顿了一会儿,看小心没有反驳的意思,才又问道,“你身上有可以证明你身份的证件么?星际通行证有么?”

 

“没有。”

 

小心回答得干脆,伽罗倒也并不意外。被追杀的人身份来历有问题,心中有秘密,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他沉吟片刻,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个皮夹。打开从里头拿出了一本深蓝色的星际通行证和一个晶莹璀璨的水晶球。

 

“你,离我近一点。”

 

小心往前挪了几步。

 

伽罗将水晶球对准他,水晶球中浮现了小心的面孔,水晶球的幻彩映着他的脸,勾勒出了一点温柔的线条,又像是在他的脸上开出了一点淡蓝色的花。他淡色的嘴唇也像是初绽的还很脆弱的花,抿嘴的表情又流露出了一点令人心折的倔强。

 

手腕莫名一颤,水晶球的底座摁下以后,印出来的照片有些斑驳模糊。

 

伽罗又再对小心道:“你再近一点。”

 

小心又往前挪了几步,伽罗这次屏气凝神,终于拍出了清晰的照片。

 

少年的表情严肃,做证件照毫无违和感。

 

“好了。”伽罗把可以充当相机的水晶球放到一边,将拍得有些糊了的照片压在底下。随后拿起放在膝盖上的通行证打开,将清晰的照片印在了原本证件照的位置——这种魔法水晶球拍出的照片可以轻松替换别的照片。原本是很鸡肋的技能,伽罗只不过在黑街随手买下的,没想到这次却派上了用场。

 

伽罗把印好的通行证递给小心,道:“这是我朋友阿卡斯落在我这里的。你先用。”

 

小心接过通行证,端详了一会儿,才缓缓抬眼看向伽罗:“二十九岁?”

 

“这个改不了,就当是童颜吧。”伽罗站起来,伸手和小心比划了一下身高,“你身高不算矮。”他又再道,“星际通行证是有魔法保护的。这个也最多就改一次,一次最多也就两个小时。”

 

小心点了点头,伽罗能感受到他的克制与配合。其实小心看起来还颇为纤幼,眉宇之间也仍带着青涩,终归是个小朋友,面临眼前的困境,倒还能表现得如此沉稳冷静,伽罗的心也不由得软了些。

 

“你去洗个澡吧,把你这一身的衣服换下来。衣柜在那儿,里头都有换洗的衣物。我先出去一趟。”伽罗站起来,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提醒他,“记得把脸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雨还在下,伽罗走出列车,玻璃栈道内空无一人,雨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一曲被弹得有些凌乱的乐曲。他倚靠着玻璃墙,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喂,阿卡斯么?是我,伽罗。”玻璃栈道的地板底下养着的都是彩色的游鱼。伽罗的脚尖漫无目的地踩着鱼,“嗯,我这里出了点情况。没事,不是我有事。对,梦川那边下的追杀令你还记得吧?我这边遇到一个小朋友,应该就是他。”

 

电话那头的人喊了一声什么,伽罗皱了下眉头,把手机挪开了一点,过了会儿才拿回来:“你喊什么?我觉得那小朋友应该是个好人。”顿了顿,他道,“梦川那边的水一向很深,又请了刀疤星的杀手,我不觉得他们要杀的会是好人。而且就算是犯人,也应该交给政府。”

 

“这个闲事我已经决定要管了。跟你说一声,我可能不能按时来跟你碰面了,对,这里可能会耽误一点。所以如果我不能按时来,你的通行证在我这里,你有要用的地方,你自己找找黑街什么的解决一下。星星球没有?那你也只能自己克服一下了。嗯,好,那就先这样。再见。”

 

挂断电话以后,伽罗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阿卡斯前面实在喊得太厉害了,他到现在都觉得耳朵在嗡嗡作响。之前星际战争还未结束时,阿卡斯就被他外派去了星星球,还扣下了他的星际通行证——因为外派是不需要星际通行证的,这次战争结束,他前往星星球是为了签订同盟协议,也是顺带与阿卡斯碰面。没想到中途会遇到这么大的麻烦。

 

这麻烦虽然不是他惹来的,他本来也可以拒之门外,但如今决定了管这桩闲事,就只有生受了。星际中有一个名为梦川的地方,并非中立,而是混乱,是最大的情报中心,也有无数的赏金猎人,杀手,都混迹其中。他之前在那里得到了消息,梦川那边发出了一道追杀令,如今看来,很有可能就是他今天遇到的这位小朋友。

 

伽罗愿意管这件闲事,倒并不是因为别的,他想得出办法把人推出去送死,或者干脆捉住了去梦川领赏金,也是个办法。但他在模拟还原他进房间前的场景时,却无意中窥见了少年内心柔软的一角。

 

简直柔软到不可理喻的程度。

 

无论是刚建立的结界被杀手追了进来,割伤了脸颊时,手臂想要还击又压抑的颤抖,还是他在被迫出招反击后又将力道从七分卸到四分,又或者是在他杀了人以后,眼中原本的清冷平静全部碎裂后,浮现的巨大的悲伤,都让伽罗震动。

 

其实少年的身手绝佳,尸体的伤口他一般也会靠法术来造成,他却仅仅用了一把小刀就做到了。而且是在只出了三分力,又大部分都不还手的情况下,他也只是脸颊受了一点伤而已,所以,他的这种隐忍,是为了什么。

 

只有指向那个看似不可思议的答案。

 

他不愿意杀人。杀了人以后,他甚至感到沉重的悲痛与绝望。一个人躲在结界里睡着以后,甚至还流下了眼泪。

 

实在是个可爱的小朋友,以至于无法对他袖手旁观。

 

伽罗从衬衫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粒草莓巧克力,拨开糖纸塞进了嘴里,然后转身,往列车里走。

 

星际列车的餐车装修得颇为华丽,墙上是衔着玫瑰花环的安琪儿的壁画。每一桌上铺着洁白的餐巾,青瓷花瓶里是新鲜的沾着露水的粉色和黄色玫瑰。地上仍然是灰紫色的羊绒地毯,一进餐车,就能够闻到一点甜品的气息。伽罗能够辨析出空气里漂浮着的香气可能是属于苹果派,柠檬挞,还有焦糖,奶油和咖啡的香气。

 

桌上摆放的餐具十分精致,伽罗走过时,拿起了一把餐刀,手指轻轻抹过锯齿,感受了一会儿,随后又轻轻在空中挥舞了两下,金色的刀身,玫瑰暗纹,同他模拟还原场景中出现的一模一样。伽罗不由失笑,原来用的还是把餐刀。

 

伽罗走到房门前,他走时随手布下防止列车员检票的结界还没有被破坏,他推开门走进去,刚好小心从浴室里走出来,伽罗一下呆住了。

 

小心身上穿着的是一套珍珠灰的丝绸睡衣,黑发凌乱散在颊边,发梢还不断地有水珠在滴落,灯影下闪烁着一点温柔而明亮的光泽。他的脸经了水蒸气后浮现着一点淡淡的红,多少显得他清冷淡漠的表情也生动了些。他纤长的羽睫忽闪,从伽罗的角度看去,他总觉得那像是一只蝴蝶轻飘飘地从他眼睛里飞出来一样。

 

不知道是惊悚还是浪漫的幻想,伽罗如此想着。

 

恰好此时小心回过头,目光所及处的伽罗一下感到那蝴蝶停栖到了他的心上,泛起一点柔软的痒意。这是颇为奇异的感受,伽罗不由轻轻晃了晃脑袋,又往沙发走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检票的列车员也快来了,两个人只需要等待,能过这一关当然最好,不然也要做好力敌的准备。伽罗坐在沙发上,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单座沙发:“你坐下,我最后问你几句话。”

 

小心沉默地走了过来,拉近了距离以后,伽罗才发现他在脸上贴了一张卡通创可贴,两道血痕被一张创可贴盖住,多少显得有些草率,还能隐约看到凝固的一点血痕。那创可贴上画了一点非常卡通的粉色樱花,同他现在穿着的睡衣和他沉稳的气质,倒并没有多格格不入,反而显出一点掺杂着孩子气的,极其慵懒的纯真。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伽罗多少能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比以往柔和许多,他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这是极危险的困境,还要从中去寻觅趣味性,简直可以说是不可理喻,但他又总觉得冥冥中有某种力量在牵引他,就像一根无形的线系在了他的手腕上,他不知道那方向会通往怎样的未知,却几乎本能地感应到,在路上会有能令他惊喜的风景。

 

小心转过脸望向他,似乎有些犹豫。他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就像和创可贴上的樱花相映成趣。少了那种拒人于千里的凛冽后的少年看起来就更小了,他看了伽罗一会儿,嘴唇又抿起来,泛起一点月牙白,继而才轻声道:“小心。”

 

“小心?”

 

伽罗挑了挑眉,旋即很快反应过来,道:“这名字还挺可爱。”

 

“你呢?”

 

伽罗没有犹豫,等会儿有人来查车票的话,小心也会听到的。他报出自己的名字:“伽罗。”

 

“伽罗,迦楼罗那个伽罗?”

 

伽罗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心用审视的目光迫着伽罗,他毫不收敛自己目光中的锐意,也不知道是初生牛犊,还是刻意要伽罗知道他的厉害。他以塔状手托着下巴,指甲泛着温润的一点珍珠粉色,映着他淡色的嘴唇,轻轻张开的瞬间,像在风中绽放的柔软的玫瑰:“你是阿德里星人。”

 

这是确凿无误的肯定句,伽罗睨了一眼自己手上戴着的戒指,随后也痛快承认:“阿德里星人,军人。TC9527,是我的编号。”

 

小心淡漠的表情这次当真起了变化,他瞪大双眼的瞬间,一种掺杂着惊讶,不可置信,同兴奋期待的眼神自他眸中完全流露,这又像是一场深海中的,奇迹般的焰火。伽罗被他的眼神取悦了,随后小心用他一贯清冷而此刻竟有些颤抖的语调道:“你是阿德里的战神。”

 

“是我。”伽罗对属于自己的荣耀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坦荡,同时他想要借机安抚小心,“听我说,你现在必须相信我。因为我们不仅同乘一列车,还要同坐一条船。告诉我,是什么人要追杀你。”

 

但小心出乎意料的拒绝了。

 

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原本总是如同湖水般幽深的双眼,更多了结起冰的冷漠。

 

“我不能完全信任你。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只要你把我送到星星球,必有重谢。”

 

“你就在这辆车上。你自己可以去。刀疤星的杀手,应该也不是你的对手。”伽罗并没有追问,他是个知趣的人,“我只不过帮你想办法留在这辆车上。但是——别忘记你答应我的条件。”

 

小心的长睫毛抖得更厉害了,让伽罗想到了花枝乱颤这样的成语。他勾起嘴角,小心这种紧张情绪的自然流露让他觉得太有意思,他愈发肯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人的确该救:“既然你不肯告诉我,那就算了。但是,这一趟车程,你一定要配合我。”

 

没想到小心却问出了一个出乎伽罗意料的问题。他依然抿着唇,像是不太高兴,又像是永远饱含倔强:“不然呢?”

 

话音刚落,伽罗猛地伸出手拽住了小心的手臂,他的速度太快,力道也拿捏得精准,明明没有和小心动过手,却能估计出什么样的力道可以暂时钳制住他。小心想要做出反应,但也许之前说话多少精神松懈了些,挣扎时已来不及,一阵的天旋地转,等他的视线再由模糊变为清晰,头脑中的晕眩逐渐淡去——

 

他已经被拽到了伽罗所在的长沙发,而伽罗则单手撑着手臂,俯视向他。这距离近得未免实在太过分,伽罗水蓝色的发如同在水中缠绕不休的风信子,轻柔落在小心的脸颊与颈边,伽罗几乎和小心鼻尖蹭着鼻尖,两人的气息相闻,彼此都能感觉到温热的风游走在这方寸的距离间。伽罗一只手仍然捉住小心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撑在小心的脑袋旁边。他看着少年的脸一点一点染上了粉霜,就像枝头绽放的绚烂的樱。沙发的上方正好是灯,昏黄的光晕里,小心浓密的睫羽翕动不停,像是一团团淡金色的蒲公英。

 

小心终于从这短暂的空白中醒了过来,他瞪着眼前人,刚要发出声音,伽罗却用手指直接抵住了他的唇,轻声道:“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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